趙靜，或者說格蕾絲，跪在地上恭敬回話。片刻后她再抬眼，就看見女兒敏敏兩眼一閉，直挺挺向后倒去。

趙靜跪在地上不好施力，只能向前猛地一撲，趴倒在女兒身旁，用胳膊穩穩地接住了女兒瘦小的身體。

看著剛才還笑著說很想娘親的寶貝，如今一無所知地在自己懷里昏睡。趙靜難免有些心疼。

趙靜在修密教會里專門負責和教會其他成員聯系。她從簡女士這里接受命令，然后再通過自己飼養的小東西把消息傳遞出去。

整個修密教會，除了簡女士以外，就只有趙靜知道每一個成員的隱藏身份。

眼下天光不明。紅日西墜，掛在高樓的斗拱下似是一顆火紅燈籠。百姓們也紛紛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在落日的余暉下各自向家中走去。

按理說若是想要傳遞什么隱秘消息，那不久后的夜晚明明更加合適，但是修密教會能夠在長安安穩地潛伏這么長時間，靠得就是從不在夜晚傳遞消息或者組織聚會。

夜里雖然隱蔽，但也是城中巡邏最緊的時刻。白天城中雖然熙熙攘攘，但大多都是肉眼凡胎的凡人，而且趙靜傳遞消息的方法在白天更加隱蔽。

她抱著昏過去的敏敏，走進屋內，將女兒放在床上，然后轉身往做豆腐的房間走去。

一顆顆黃豆在木盆中泡得圓滾滾，趙靜升起灶火，在鍋里添了足量的水后，又打開一個不起眼的小柜子，從里面挑挑揀揀選出了幾樣。

她擅長制作魔藥，將熬煮好的魔藥混到豆渣里，等到明天再把混有魔藥的豆渣撒一捧到院子里，就能引來許多麻雀搶食。

她專門制作的傳信魔藥，并不會對麻雀造成什么影響。只不過會驅使著這些麻雀往該飛的地方飛去。并且在接觸到修密教會成員后，才會口吐密語，將消息傳遞到每個修密教會的成員耳中。

麻雀實在是太常見了，就像是修密教會眾人偽裝出來的身份一樣常見。越是普通，越是混入人群，就越不容易被發現。

火苗躍動著，從灶臺里面探出熾熱的苗頭。趙靜從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撒進爐灶里。

火焰驟然升騰，又迅速收斂回到爐灶里面。再次躍動起來時，火光就變得幽藍，溫度凝而不散，除非直接用手接觸，才能察覺到火焰中驚人的高溫。

這黑色的粉末是用一種極其稀有的沼蛙曬干研磨而來。趙靜當年從拜占庭跟著簡女士來大唐的時候，一尺見方的木盒帶了滿滿一盒，到現在竟然差不多快要用完了。

沼蛙粉末生效的時間不算長，趙靜沒有時間傷春悲秋，稍稍感慨了一下后，立刻把熬煮魔藥的坩堝放到了爐灶上。

發芽的樹皮，帶著干涸血跡的布條，灶臺上的灰燼，還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傳信魔藥她做過太多次了，如今她閉著眼睛都能做好。片刻之后，趙靜走到窗戶旁，手里抓著一把豆渣伸出窗外。

一只晚歸的麻雀被豆渣吸引，撲扇著翅膀落在趙靜手中。

趙靜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舉著手，等到麻雀把她手里的豆渣吃干吃凈了，然后才緩緩收起手指，把貪嘴的麻雀抓到了手中。

趙靜走回坩堝前，看著鍋里的魔藥已經配制的差不多了，沼蛙粉末催生的藍火也逐漸接近湮滅。

趙靜輕輕地撫摸著手里的麻雀，對著它輕聲低語。

“魔鏡被觸動了，簡女士讓大家都低調些。”

趙靜說完，就把麻雀扔進了冒著泡泡的坩堝里。麻雀只掙扎了一瞬，就立刻被坩堝中的魔藥吞噬融合。

原本綠色的魔藥在麻雀徹底消失后，逐漸變得清澈透明，最后藍火熄滅的時候，只剩下一小捧井水般的傳信魔藥。

想到簡女士特意交代要安分一些，趙靜只好自己開始親自磨豆子。

她在月光下推著院子里的石磨，擦去額頭的汗水，低聲自語。

“便宜了那群蠢貨了，白吃了老娘的豆腐。”

沒有被魔藥控制的單身老男人幫忙，趙靜只好一個人忙前忙后。不過好在她早就不是拜占庭帝國里那個什么都做不好的格蕾絲了。雖然確實累了些，但是還是在月亮升到中天的時候，把后天要用的豆子都磨好了。

“娘！娘你在哪里啊！”

趙靜才坐下來擦掉額頭上的汗珠，就聽到屋里傳來女兒的低聲哭喊。

她連忙站起身往屋里跑去。

“敏敏，娘在這里呢。乖乖不怕！”

趙靜把女兒抱在懷里哄了好一會兒，敏敏這才停止了哭鬧。

女兒的哭聲讓趙靜心里揪著疼，她好像在敏敏身上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這么多年來的朝夕相處，趙靜秦巖看著敏敏從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小女孩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同為孤女的她早就把敏敏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關于敏敏的身份，趙靜也不清楚。當年簡女士把敏敏交給自己的時候，只是說讓自己好好照顧這個孩子，關于別的只字未提。

如今敏敏應該已經九歲了，可是敏敏無論是從外貌還是心理來說，都像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每次被簡女士當做附身的靈媒，對敏敏來說都幾乎是在鬼門關晃了一次。這種行為對敏敏的消耗極大，所以這才讓她長成了現在瘦瘦小小的樣子。

趙靜擔心敏敏的身體，所以經常會配制一些蘊養的魔藥來給敏敏療養身體，這才讓這個孩子能活到現在。

配制蘊養魔藥需要用到蒼蘭芽，傳信魔藥也要用到蒼蘭芽。可是趙靜手里的蒼蘭芽不多，所以剛才配制傳信魔藥的時候就減少了蒼蘭芽的用量。

省下來的蒼蘭芽剛好夠給敏敏再配上一副蘊養魔藥。

“乖乖餓不餓？娘給你煮粥吃好不好？”

敏敏面色蒼白，像是大病未愈，就連一雙大眼睛都沒了神采。

她看著趙靜強撐著露出個笑臉。

“好，最喜歡娘煮的粥了。喝到肚子里暖暖的。”

趙靜看著女兒強裝開心的樣子，眼眶泛起淚花。

她一把抱起敏敏往廚房走去。

“走，娘給你煮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