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怒而起身，他雙眼瞪得渾圓，身子前傾。像是一頭發瘋的野狗。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老子回來屁股還沒坐熱，你就在這里唧唧歪歪。我看你是存心見不得我好過是不是？”

劉亮隨手抓起身旁的茶杯，“嘩啦”一聲摔碎在婉君腳下。

“我就是在外面養小妾了怎么樣？我不只要在外面養，還要把她接回家來。”

一間屋子，歇斯底里的男人站在屋內，滿臉冷漠的女人站門口。一時竟分不清到底誰是誰非，到底誰才該生氣。

“你確定嗎？”

婉君的語氣冷漠中還夾帶著幾絲戲謔。

“就算是我已經把話說的如此明白，你還是要一意孤行地收著那個女人嗎？”

“對呀！怎么了！花娘比你年輕比你溫柔，從來都不會用你現在這種眼神看著我！”

“你以為你是誰！我早就受夠你這個黃臉婆了！”

面對暴怒的丈夫，婉君這次出人意料地沒有和他爭執，而是直接后退兩步，讓出了東屋的房門。

“那你去吧，去找你的花娘。”

劉亮怒氣沖沖地走到墻邊，一把抓下自己的佩刀，甩開大步就往外走。

“這送到手的升官發財你不愿意要，上趕著送死你倒是急得慌。”

“去吧，你死了我說不定還能得些朝廷的撫恤銀呢。”

“你也不想想，這事情值得你動這么大的火嗎？什么時候著了別人的道你都不清楚，就這還是不良人呢。”

劉亮邁出院門的右腿僵硬的停在原地，滿心的怒火瞬間被后知后覺的冰冷取代。

是啊，自己怎么會這樣呢？

自己心里的怒火怎么來的這么奇怪？好像從聽到妻子提起花娘的瞬間，自己心中的怒火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雖然這些年自己和妻子貌合神離，但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自己也從來沒有對婉君發過這么大的火。

夫妻兩人的爭吵，也都是以妻子的怒吼開始，也在她的哭泣中結束。

被一言點醒的劉亮驚出一身冷汗。

“婉君，難不成花娘真的是秦帥要找的那個外邦人？”

劉亮此時被嚇得六神無主，院子里冷靜無比的妻子立刻變成了他唯一的主心骨。

婉君眨動眼睛，嘴角翹起細微弧度。

“是與不是，咱們去看看不就行了？”

“好，咱們這就去看看。”

劉亮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就帶著婉君往玉春街趕去。

等到夫妻兩人都走了之后，馬仙姑才探頭探腦地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馬仙姑這回真是夜路走多撞了鬼。

這家的女人找到自己的時候，哭哭啼啼，蓬頭垢面。任誰一看都是沒用的中年女人。

馬仙姑還想著這次的錢賺得肯定容易，可是直到婉君突然翻臉，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撞上了什么樣的東西。

馬仙姑剛才在房里聽見夫妻兩人的對話，不由得心里給這家的男人捏了把汗。

從進門起，不管劉亮的欣慰還是后來的暴怒，又或者是最終的慶幸。

這些變化巨大的情緒，全都是被那個叫婉君的女人一手操控。馬仙姑現在覺得這個叫婉君的女人，就連她在見自己時裝出來的可憐樣子，都是為了演戲給別人看。

馬仙姑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個招搖撞騙的老太婆，想救劉亮也沒那個本事，所以大家只能自求多福了。

街上人來人往，劉亮的膽氣也變得越來越足，他昂首闊步地走在路上，帶著婉君往自己安置花娘的院落里走去。

進了玉春街，走上十來步就是花娘院子。院子此時大門緊閉，劉亮想都沒想，直接一腳就踹了上去。

大門像是兩片被狂風吹動的弱小樹葉，“咣當當”地在門框里來回亂晃。

“花娘！你給我出來！”

劉亮對著院子大喊。

房門緩緩地被推開了一條縫隙，花娘怯生生地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一雙受驚小鹿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劉亮。兩只纖細柔軟的小手緊張地揪著衣角。

“相公？怎么了？”

劉亮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悶痛，他站在院子門口，眼前是楚楚可憐的花娘，身后是滿臉關切的婉君。

難道是婉君在騙我？這樣的花娘怎么可能跟秦帥要查的案子有關呢？

劉亮轉頭看向婉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在剛才見到花娘的瞬間又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即便自己早就下定了主意，要把花娘這個來路不明的外邦女子稟報上去，但是在自己看到花娘的時候，依舊瞬間改變了心意。

劉亮轉過身去，正要硬起心腸呵斥花娘，可是在看到花娘楚楚可憐的樣子后，嘴巴就像是被漿糊黏住了一樣，怎么都張不開嘴。

劉亮想是個被小孩拿在手里晃動的撥浪鼓一樣，站在院子門口來回轉頭。

看著花娘的時候滿心憐愛，看到婉君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清醒了過來。

劉亮天真地以為自己只要消極怠工，就能離那些鬼怪之事遠一點。

結果沒想到，不止自己家里的妻子，就連自己從畫舫上買回來的小妾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輩。

兩個女人遙遙相對，借著劉亮隔空斗法。

婉君的一雙眼睛，開始從瞳孔處慢慢變白，直到整個眼球全都變成了白色。細密的白色絨毛從她的額角處開始緩緩生長，最終在眉間連成一道白色細線。

路上人來人往，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院子門前的異狀，就連劉亮站在門口像是耍猴一樣的舉動，都沒有吸引到行人片刻的目光。

院子里的花娘，在劉亮眼里我見猶憐，一雙大眼睛像是含著淚光，悄悄地盯著你，讓你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出口。

但真實的景象卻是花娘站在院子里，透過敞開的大門，和門外的婉君遙遙相望。

花娘身后不時浮現出一個恢弘的神像，只是那神像形體太過模糊，根本就無從辨認，只能大致判斷出是個女性。

“人魅？這大唐還真是地大物博，什么東西都有啊。”

“倭國的巫女，你混進長安要做什么都隨你，可是為什么偏偏要招惹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