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欽天監。
東南角一處獨立的庭院中,袁天罡正在給供奉在自己房間里的師父牌位上香。
香案后是三排牌位,師父九英道人的牌位在最上方。剩下的兩排全是當年隨師父以身鎮魔的師兄的牌位。
三支線香被袁天罡插進香爐里,裊裊煙氣繚繞而起,又被房門開關時帶起的風吹散一片。
房門打開,一名布衣道人走進門來。
“天罡啊,這牌位要不還是換個地方供著吧。畢竟這里是欽天監,是官家的地方,這多少有些不太合適?!?
袁守城每次都試圖勸侄子將牌位移出欽天監,雖然次次無功,但又次次嘗試。
袁天罡沒有接話,叔侄兩個誰也說服不了誰,索性就不再浪費口舌。
“叔叔,那個孩子的命你算過了嗎?”
袁守城點頭:“算過了,無根萍,早夭之命。你讓我算一個死人的命做什么?”
一絲精光從袁天罡眼睛里閃過。
“如果我說,他沒有死呢?”
“怎么可能?讓我再看看。”
袁守城直接閉目掐指,再次開始推算嚴驍羽的命運。
他愁眉深鎖,時不時地還要停下來重新計算,直到香爐里的三柱清香幾近燃盡,才終于又睜開了眼睛。
袁守城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激動地甚至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怎么可能!”
他六神無主地在房門口踱步,對自己的畢生所學甚至都產生了懷疑。
“這個孩子命相竟然有三種!”
“第一層是大鵬展翅相,扶青云直上,游萬里碧霄的絕好命相。絕大多數人都只能看到他的這第一層命相?!?
袁天罡點頭:“對,欽天監里的其他人都是這么說的?!?
“但是我發現這大鵬展翅命相虛幻,似是水月鏡花一般,捉摸不定。所以才費盡心思算出了他的第二重命相?!?
“便是那無根萍,早夭之相。事已至此真相大致已經分明。這看上去天賦絕佳的孩子,定然是某個老妖怪用了邪法,借體重生,妄圖以此再活一世?!?
“那大鵬展翅相便是老妖怪用來迷惑旁人的手段,只是他不知道,這借體重生之法不為天地所容。這孩子的本質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這種方法最多能讓老東西再茍延殘喘三五年罷了。時間一到,必無生機?!?
“這孩子十歲時就已經喪命,算算日子,如今也是第六年了,那老東西也到了該歸天的時候了?!?
袁守城年近耄耋,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絲毫不顧形象地岔開雙腿抓著頭發。
“可是你說他沒死?”
“對,他不僅沒死,就連云靖都和他成為了好友?!?
“云靖天生蓮花心,不能容忍旁人身上有半點污穢。能得到云靖認可,他定然不是什么借體重生的邪門歪道?!?
袁守城喃喃自語:“這太古怪了。”
“所以我看了這孩子的第三層命相“無定”!”
無定,一生漂泊無依,命途多舛,乃是大衰大敗的命相。凡此命相者,諸事難成。
但是天道總留一線生機,正因為無定命相大衰大敗,所以無定這一生的福祿也是沒有上限的。
換句話說,無定也是有可能躋身玄境,并且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得道飛升的。
“這孩子有趣,我已經讓云靖去尋他了。到底會是個什么結果,應該馬上就知道答案了?!?
袁天罡朝著庭院外望去,邁步朝往欽天監大門處走去。
袁守城急忙起身跟上,臨走時還幫侄子關好了房門。
“這小子,這要命的東西能讓別人看到嗎?我看他這監正當的是太順心了。”
拂云觀好久不曾這么熱鬧了,一群人的驚呼聲差點把剛修好的大門震掉。
李云靖看著滿臉疑惑的嚴驍羽解釋道:“走吧,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實在好奇,就跟我回去一起問我師父吧。”
“我的小師叔?!?
嚴驍羽見李云靖別別扭扭的樣子,打趣道:“賢侄怎么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師叔講講?!?
“你呀!走吧,跟我回欽天監,我師父還在等你呢?!?
嚴驍羽跟著李云靖出了門,身后跟著浩浩蕩蕩一群白胡子老頭。
一直等到眾人眼看著嚴驍羽和李云靖兩人走進了監正的院子里,他們才算是終于死了收徒的心思。
說真的,若是監正要收嚴驍羽為徒,他們豁出去老臉也要去鬧一鬧。這天下的好事,沒有讓他袁天罡一個人獨占的道理。
既然已經有了李云靖這個天生蓮心的絕世天才當徒弟,就不要和他們這些老頭子爭嚴驍羽了。
可是這袁天罡如今直接把他的師父,九英道人的名號搬了出來,那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也要給上三分面子。
這袁天罡真甩得開臉,難怪人家能當監正呢!
孫景威一路上迷迷糊糊地跟著眾人出了拂云觀,走過朱雀門,不止進了欽天監,如今甚至站在了欽天監監正的庭院門口。
他也就是在朱雀大街上和人吹牛的時候厲害,說得自己恨不得能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鱉。
可事實上他只是個連皇城都沒進過的一個小老頭子,如今站在這天下道門之首的門前,竟然一時膽怯到不敢邁步。
嚴驍羽走出兩步后發現師父沒有跟過來,于是立刻回頭走到孫景威身邊,就像小時候被孫景威牽起手一樣,抓住了孫景威的袖子。
“師父,走!陪我一起進去吧。”
師徒兩人這才走進長春院中。
長安已是深秋,城外幾乎草木盡皆凋敝,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枝丫,和偶爾還掛在指頭的黃葉。
而一踏入長春院內,卻像是一步跨過了秋冬,再次邁進春色滿院之中。
高大的樹木,枝葉生得層層疊疊,一片又一片的綠葉就像是飄在空中的綠色云朵。
無論是四季常青的松柏,還是已經紅透了的楓葉,又或者是本應早就凋敝的楊柳。在寬敞的的院子的里一個個都依舊枝繁葉茂地挺立著。
不只是孫景威看花了眼,就連嚴驍羽心中也是對此感到驚奇不已。
“這里是長春院,因為我師父喜歡,所以這里才有這么多的樹木。”
一前一后兩個身影從樹林深處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