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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陌刀

  • 唐路
  • 比超皮卡
  • 4271字
  • 2024-08-06 12:00:00

有一個瞬間,張朔想過要不算了,自己和安拂耽延僅僅萍水相逢,為此賭上性命,太不值得。隨即,哥舒真金引領突厥護衛們在雪山谷道中高呼的場面浮上心頭。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紅石烽的墻門。

夜色茫茫,伸手不見五指。

張朔環顧周遭,完全看不清遠近情況,暗自計較:“對方提前滅掉了燈火,現在敵暗我暗,先暴露方位的一方就將處于下風。他們肯定會朝著墻門方向移動,我要是傻等在這里,無異于自投羅網。”

他回頭看了兩眼,內室的羊油燈也已經熄滅,略微放心,隨手撿了一塊石頭,朝前方扔去。

當是時,但聽“咻——咻——咻咻咻”幾聲尖嘯,對方果然朝著石頭落地之處放箭。他趁機悄悄挪出門外,同時心中暗念:“一、二、三四五......嗯,至少有五個人。”

黑暗中,有人嘰里呱啦說了幾句話,張朔大致聽懂,的確是突厥語,內容一半在罵罵咧咧,一半在嘖嘖稱奇。

“該死的畜生,我們被騙了!”又有人憤憤說道,“那狡猾的惡魔一定就藏在那烽堠里頭,咱們葛邏祿的勇士,怕什么,沖進去將他剁碎!”

“葛邏祿,好家伙,看來我的猜測沒錯,劫持驢車的馬賊里,當真有踏實力部的人。”哪怕心里早有預期,張朔依然感到震驚,“那黑袍女子究竟是什么來頭,能讓踏實力部如此費盡心機。”

這時候,墻門方向窸窸窣窣地響,想必是一個穿著皮靴的人走到了近處。

手中短弩早已開弦上箭,張朔當機立斷,扣動懸刀,隨著“嘭”一聲清響,“啊——”,墻門處當即傳出凄厲的慘叫。

“中了!”

張朔大喜,心在狂跳,但他并沒有被小小的勝利沖昏頭腦,仍然保持理智,立刻往驢車方向轉移。

果不其然,中箭之人受傷未死,大叫:“箭是從我右手邊射來了!”

然而,他的伙伴們明顯有些躊躇不定。

“用的是弩箭,這個傷口與胡楊林中的死者一樣。”

“走吧,走吧。除了驢車,還有三匹馬,他們一定人數不少,在這里布下了陷阱。回去稟報小葉護,請他派更多人幫助我們。”

“絕不能進到門里!”

“......”

墻門口的葛邏祿人七嘴八舌爭吵起來。

“殺了他們,一個活的都不要留!”中箭之人粗喘著氣,聲音中透著深深的恨意,“他們殺了我們好幾個伙伴,必須報仇。”

“塔勒,你的傷太重了,不及時醫治,只怕危險。”

張朔聽了,心想:“這些葛邏祿人軍心已亂,意見不一,如今正是徹底摧垮他們戰斗意志的最好時機。”

咫尺外的驢車邊,拴在車轅上的三匹馬正低頭吃草,他用佩刀將其中一匹馬的韁繩割斷,并用力在馬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馬兒吃痛受驚,立時撒開四蹄跑了出去。

“不好,后方還有敵人!”

墻門口的葛邏祿人覺察到黑漆漆的后方驚馬飛奔,無不緊張,開始騷動。

“我們要被包圍啦!”

其中心慌的居然忘記了處境,當場拿出火折子吹氣,想看清狀況。張朔抓住機會,又射出一支弩箭,結果這次射偏了,扎在門邊土墻上,但仍然嚇得葛邏祿人趕緊滅掉了火折子,開始互相叫罵。

“你這個蠢牛,想要害死我們嗎?”

“走,走!”

“塔勒,走吧,別逞強!”

“......”

“咦,這里怎么有個小孩?”

張朔側耳傾聽葛邏祿人的動向,正準備放掉第二匹馬,冷不防聽見墻門方向有小孩的哭聲,心頭劇震:“不是讓老者看好孩子,怎么回事?”

“這孩子是烽堠里的,抓住她,別讓她跑了!”中箭之人大聲疾呼。

“糟糕。”

情形急轉直下,張朔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繼續潛伏,葛邏祿人十有八九會被嚇跑,但會帶走孩子。如果挺身而出去救孩子,對方人多,自己一旦暴露,勝敗之勢恐怕就將逆轉。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千鈞一發之際,容不得細想,張朔選擇了出手。他解開其他兩匹馬的韁繩,而后跳上驢車,瘋了也似鞭策驢子,直向墻門口沖去。

葛邏祿人猝不及防,當先被撞倒一個,驢車失控,再度朝一方傾斜,險些翻過去。

張朔順勢滾下車,扣動短弩,當頭一箭,近距離又射翻一個。

“去你的!”

另一個想逃,他揮刀斬擊,慌亂中錯將刀背用成了刀刃,雖然沒見血,卻還是憑借強悍的力道將人給打趴在地。

“魔、魔鬼......”

先前中箭的葛邏祿人坐在地上,唇齒顫抖。

“內室著火了......”

張朔站在門口,烽堠內不知怎地竟燃起了騰騰火焰。火光映照在他的臉頰上,青筋暴起、須發皆張,渾似金剛怒目。

“孩子給我。”張朔舉刀,對準最后一個站在那里的葛邏祿人,語氣和眼神一樣冰冷,“否則放你的血喂羊。”

那葛邏祿人退后兩步,松開緊攥著孩子的手,結結巴巴道:“給、給、給你......”

“你不殺他,現在死的就是你。”

張朔又想到了這句話,起了殺心。不料此刻頭頂傳來巨響,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果不其然,二樓的一截燃木落下,擋在雙方之間。一直沒緩過勁來的孩子胸口一跳,這一下仿佛被打通的關竅,“哇哇”大哭起來。

“走吧,不要再回來了,否則等待你們的只有刀鋒和利箭。”

張朔身軀微微前傾,但猛烈的熱浪瞬間將他逼退,他低頭看看孩子天真無邪的臉頰,用刀鋒指向那葛邏祿人。

“你......你給我等著。”中箭的葛邏祿人被同伴扶起來,“我叫塔勒,碎葉水邊的踏實力部就是我的家。你有膽量,就留下姓名。”

“有什么不敢的。”張朔冷笑,“我叫張朔,來自大唐。”

“張朔......大唐......”中箭的葛邏祿人怔了怔,繼而咬緊牙關,一揮手招呼同伴,“都記住這個唐人了吧,走!”

在場的葛邏祿人或傷或暈,倒是無人死亡,還能行動的把行動不便的推上馬,揮起馬鞭連催帶打,不一小會兒全部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內室堆著不少干草木材,火焰逐漸變大,纏繞梁木嗶剝作響。

張朔心急如焚,對孩子道:“你站在這里,不要亂動。”說完,飛步往里走。很快,就見到黑袍女子斜倒在木桌邊。

“夫人,你沒事吧!”張朔將黑袍女子扶起,感覺到她渾身都在發抖。

“沒事,那老人家,他......”黑袍女子說著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張朔順著她的目光急視過去,老人竟然倒在血泊之中。

“這是怎么回事?”

張朔三兩步跨到老人身邊,半跪查看傷情。

老人氣若游絲,稍微翻身,左胸處赫然有一個血窟窿。

“室內黑得很,有人來搶孩子,老朽爭不過,中了一刀。咳咳......”老人邊說邊咳嗽,嘴邊全是血沫,“孩子,孩子......大唐......”

張朔正待施救,聽得上方“咯咯吱吱”的亂響,緊接著,周圍幾塊的橫梁木帶著火花刷拉拉從面前墜落,砸到了老人身上,火絮漫天飄飛。

“壯士!壯士!內室要塌了,快些離開吧!”黑袍女子連連呼喚。

張朔回頭看了一眼黑袍女子,又看到孩子站在門口癡癡地望著里頭,縱然內心萬般不甘,也只能對著老人默念:“老丈,你一路走好。”當下護著黑袍女子和孩子跑出了烽堠。

雨中的紅石烽被烈焰吞噬,火光沖天,數十年的沉默仿佛在此刻完全爆發,用這最后一次燃火,將四方原野照亮如同白晝。

“嗚嗚嗚——”

火光之下,黑袍女子捂面哭泣。

孩子懵懵懂懂,伸出雙手,喃喃自語:“阿翁、阿翁......”

“當時漆黑一片,我聽到老人家大喊‘搶孩子’、‘有人搶孩子’,想必是那群強盜沖進了內室,沒想到他們竟如此兇殘......”黑袍女子哭了一陣,拭著眼角的淚珠,淚眼婆娑。

張朔頗感意外,自思:“適才聽到葛邏祿人在墻門口的談話,他們應該沒有直接進內室才對,不然怎么會意見不合,爭吵起來。”轉而又想,“或許有人趁亂摸了進去,黑燈瞎火的,完全看不清楚,也不無可能啊。”

縱然心中疑云難消,木已成舟,眼下并不是繼續糾結的時候,張朔看了一眼驢車,毅然道:“我們走吧。”

烽堠火勢太大,已經不可能撲滅,而且在曠野中扎眼異常,遷延下去說不定會引來更多的麻煩,況且自己和葛邏祿人結下了梁子,哪能坐以待斃。

黑袍女子微微點頭,抱起孩子呢喃道:“乖乖,跟著姐姐走。”

孩子眼淚汪汪,撲在黑袍女子的懷里。

張朔心亂如麻,見此情形,沉痛的心情得到幾分慰藉:“黑袍女子來歷不凡,孩子跟著她,不失一個歸宿。希望她能健康長大,慢慢忘記今夜的苦楚。”

黑袍女子帶著孩子先上了驢車,張朔去羊圈里轉了轉,找到一件破破爛爛的舊蓑衣,套在最外面,一轉身,忽而發現干草垛下有東西。

他俯身扒開干草,先摸出了一把角弓,可惜弓弦已斷,弓臂也被蟲鼠啃食得多有殘破,角弓下的牛皮箭囊,更是破爛不堪,要不是和弓放在一起,完全瞧不出形制。

“這些應當是老丈年輕時候在行伍的制式武備。”

張朔繼續往干草垛里摸去,又接連找到一把長槍和一把佩刀,然而與弓腰的境遇相似,它們的木柄大多損壞嚴重,鋒刃也是銹跡斑斑。

“咦,這是......”

張朔幾乎整個人都探進了干草垛,在最深處拖出一個用麻繩緊綁著的長條狀布包。比起長槍和佩刀,布包十分沉重,拖在地上沙沙作響。解開麻繩,攤開布包,里面竟然又是一把刀。

只不過,這把刀外形非常特殊。它的長度幾乎達到七尺,是尋常佩刀的兩到三倍。而且不同于刃長柄短的常規比例,它的握柄甚至比刀刃還要長數寸。更為怪異的是,刀刃部分兩邊開刃,刀鋒處近似三角。只看鋒刃,與其說是刀,更不如說像一把劍。

“該不會......這就是傳說中的陌刀吧?”

張朔通曉唐朝歷史,自然聽說過威力大到號稱可以讓“人馬俱碎”的陌刀。只是無論各類武經典籍還是出土實物,都從未展現過陌刀的真實面目,如今得以親眼見到,依然震撼。

他雙手提刀,不禁咋舌:“這刀恐怕有十余斤重。”繼而嘗試著揮刀劈砍,發覺哪怕能揮動,卻根本不得力。

“如此重量的刀,恐怕不是這么用的。”

身體原主人慣用弓弩短刀,可是關于陌刀,記憶中一片空白。

“老丈年輕時想必身手不凡,這把刀雖說也有銹蝕,但少得多,稍加打磨就能恢復如常,看來是他最珍愛的兵器,往日里沒少照顧。”張朔以刀拄地,心緒似乎飄飛到了當年那個金戈鐵馬的時代,“有機會得找個師傅好好學一學,要是能運用得心應手,再有敵人敢來,定給他們個‘人馬俱碎’!”

三兩滴冰涼的雨打在脖間,引得張朔猛一激靈,神思也戛然而止。他將陌刀重新包好,扛在肩上,走回驢車邊。

“怎么耽擱了這么久?”

紗簾被掀開更多了點,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沒事,這就走了。”

張朔敷衍兩句,稍稍抬頭,即便給雨霧糊住了雙眼,他仍能看到從車廂內露出的半闊臉頰,豐潤而雪白。

經此一遭,張朔倒沒了顧忌,臨時改變主意,不再往山里走,而是向北轉進荒原大道,直趨俱蘭城。算一算時間,只要能在日出之時抵達俱蘭城近郊就安全多了,那里商賈旅客往來繁雜,葛邏祿人也不可能當眾亂來。

張朔重新駕著驢車出發,一路心無旁騖,只顧向前,任憑風雨交加,統統置之度外。

再次抬頭,天已肚白。

荒原大道,在一塊突兀的巨石處形成十字路口。

路口有指路的木牌,還搭著不少簡陋的鋪子,這些多是附近粟特人開的小店,為途經的人們提供補給或其他服務。

張朔下車步行,這時候周圍已經有不少鋪子的帷帳掀開,準備經營。不時還有車馬零星經過,都是后半夜雨停,就趕緊摸黑趕路的商賈旅客。

“俱蘭城方向......”

木牌上的文字是用突厥文寫就的,整體張朔看不懂,但“俱蘭城”這個地名字符樣式還是記得牢的。他確認了方向,正想去問問黑袍女子是否要在這里暫且歇腳,不防背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

尚未回頭,后邊聲音先到:“怎么,把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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