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劉易斯(1)幻想的動物

“歌聲已經(jīng)很響了，枝葉越來越茂密，所以他幾乎看不到前面一米遠(yuǎn)的地方，這時歌聲戛然而止。他聽到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響。他急忙朝那個方向去，但什么也沒看到。當(dāng)他差不多決定放棄的時候，那歌聲又在稍遠(yuǎn)的地方響起來。他又一次朝那兒去，唱歌的動物又一次沉默，躲開他。玩了一個多小時這樣的捉迷藏游戲之后，他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fèi)。

“他躡手躡腳地朝著又一次響起的高歌方向走去，終于透過開著花的枝條縫隙，他看到了一團(tuán)黑影。它不唱了，他就停步，當(dāng)歌聲再響起時，他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就這樣跟著黑影有十分鐘。最后，那個唱歌的動物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可它還不知道有人在窺視它。它坐在那里，身體直立著像條狗，黑色皮膚平滑光亮；肩部到蘭塞姆(2)頭的高度；撐起上身的兩條前肢像新生的樹枝，放在地上的兩個蹄子寬大得像駱駝蹄子。它巨大渾圓的腹部是白色的，肩部上方脖子高高昂起，好像馬脖子。蘭塞姆從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它腦袋側(cè)面；張開的嘴巴里傳出來的正是那種歡樂的歌聲，歌聲使它發(fā)亮的喉頭幾乎是明顯地顫動。他驚訝地看著它濕潤的雙眼、性感的鼻孔。就在這時，那動物停下不唱了，它看到了他，開始往遠(yuǎn)處跑，跑出沒幾步又站住了，四肢著地，身量不比一頭小象小，搖晃著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那是皮爾蘭德拉星上貌似有點(diǎn)害怕人的唯一的動物。其實(shí)并不是害怕。他一招呼，它就過來了，把絲絨般的厚嘴唇放在他手里，承受著他的觸摸，不過幾乎是隨即又走開了。它垂下長脖子，停了停腳步，把腦袋埋在兩腿中間。蘭塞姆發(fā)現(xiàn)從它身上也得不到什么，最后它走遠(yuǎn)了，慢慢看不見了，他沒有去追趕。要是追上去的話，他會覺得那是對它的羞怯、對它謙恭溫順的表情的褻瀆，對它顯然是為了唱歌，且只是為了在那人跡罕至的森林里、在茂密的枝葉當(dāng)中保留一點(diǎn)歌聲而活著的愿望的侮辱。蘭塞姆繼續(xù)走他的路；幾秒鐘后，歌聲重新在他身后響起，從來也沒有那么響亮、那么優(yōu)美，好像是一首重獲自由的歡歌。

“這種動物沒有奶水，幼崽出生后，是吃別的雌性動物的奶長大的。那是一種身量龐大而美麗的動物，而且是啞巴，唱歌的小獸在斷奶之前就跟那動物自己的幼崽生活在一起，依賴著它。但是當(dāng)唱歌的小獸長大了，成了所有動物中最高雅、最神氣的一員時，就會離開它。而它一直會欣賞它的歌聲……”

C.S.劉易斯

《皮爾蘭德拉星》，一九四九年

(1)　C.S.劉易斯（Clive Staples Lewis，1898—1963），英國學(xué)者、作家，著述廣泛，代表作有兒童文學(xué)《納尼亞傳奇》、科幻小說《空間三部曲》等。

(2)　C.S.劉易斯《空間三部曲》的第二部《皮爾蘭德拉星》中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