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這話就這么輕飄飄的落下，可在汪廣洋心里可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若是先前朱元璋將自己叫來，三個人對著自己默不作聲的“冷暴力”與朱棣這句話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什么叫賢時便用，不賢便輟？

這不是赤裸裸的壓榨嘛？

汪廣洋感覺，此時朱棣這話就是對著自己來的，若陛下真采納了燕王的看法，只怕是自己往后必須得當一把干臟活累活的刀了。

關鍵是還得看陛下是否覺得自己辦的好……這么一想，汪廣洋當即面色從發青轉為蒼白，心里覺得，就算此時被罷官削爵，也都是極好的結局……

他不知，此時朱棣不僅想讓他當利刃，還想設立考成法……

朱元璋此刻一雙眼睛已經是瞇了起來，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四兒子。

心中的怒意已經消失大半，雖然覺得朱棣對于貪污案的酌情處理有些不滿，但也只有些許。畢竟朱棣這話沒說完，朱元璋是何等的聰明？早已猜到了朱棣的意思。

他說的“酌情”，什么是酌情？就是自己說了算，只要有用那便留著，沒用那就宰了。

想到這里，朱元璋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開口道：“棣兒，你繼續說，讓妹子和標兒也都聽聽你到底是咋想的。”

一直處在身旁的馬秀英和朱標二人怎么可能沒聽清楚，朱元璋這般回話一來是他所定下的規矩便是這樣的，讓馬秀英和太子一同分析事情可行否，若三人都無異議，那就拍板決定。

二來則是朱元璋確實想看看朱棣還有沒有想說的。

朱元璋此時看著自己這名四兒子，暗暗點頭，近來他給自己的驚喜太多了，自己也非常滿意。

雖然沒有還沒有進行褒獎，但朱元璋此刻已經想好了該如何賞賜朱棣。

朱棣見三人都示意自己繼續開口，也是不賣關子，朗聲道：

“父皇起于微末，對于貪官污吏深惡痛絕，可貪官終究是殺不完的，兒臣不想陛下背上劊子手的名聲，短時間可能不會有事，可若是幾十年后，幾百年后呢？”

他的語氣從最開始的堅定逐漸轉變為濃濃的憂慮：

“會不會傳言說陛下大肆屠戮功臣，只可共患難不可共享福？”

“指不定現在有人偷摸著頂撞圣上！”

話音未落，汪廣洋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額頭那層細汗也似乎厚了一分……

馬秀英聽聞此言，也是目光略顯擔心的看了過來，拉住朱元璋的手開口道：

“重八，確實不宜大開殺戒。”

她這話也不僅是為了朱元璋的名聲，還有的則是在思考這兩起大案究竟會牽扯到多少人。

若真是連根拔起，誅九族，不知又會誕生多少流離失所之人。

“妹子，咱明白了，咱老朱就算做不了千古一帝，也絕不會當暴君。”朱元璋看著眼前自己這年少父母便是被朝廷殺害的妻子，滿眼的心疼。

“父皇，母后，兒臣的意思是把臣子們榨干利用啊！”

朱棣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著幾人。

這時，朱元璋和馬秀英才想起朱棣的“前言”，“榨干他們的剩余價值。”

先前幾人皆是情緒上頭沒能仔細聽清，這下一尋思，回過味兒來，皆是一驚。

壓榨起官員來了！

朱棣見父母兄長皆是回過神來，繼續開口道：

“若是殺掉這些官員，當然可以以儆效尤，但父皇的名聲或許也臭了，即便如此，父皇母后主政多年，自然是知曉，一名朝堂新人，需花費多少年歲才能在宦海中有上一番事業。

“朝廷臣子若是青黃不接，只怕是會影響國家根基。”

“所以我的想法是：

以監代懲，兩難自解。

定時監督，對于那些有價值的官員，讓他們設立目標，達不成就殺，達成了繼續用，反正他們不干有的是人干！”

朱棣頓了頓，看著眼前早已目瞪口呆的父母繼續開口道：

“我已經想好了，對于沒有完成業績的官員揮動屠刀的由頭就是貪墨，就說現在才查出來。”

“這就樣一直壓榨，為求保命，他們也只能盡心盡力，這便是兒臣所言，賢時便用，不賢便輟！既保全了父皇的名聲，也懲治了貪官，還能提高政府行政效率，一舉三得。”

朱元璋目光呆滯的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兒子，手中輕撫馬秀英的動作早已是停了下來。

而朱標則是目瞪口呆，連撓頭的手也是僵在了半空中，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四弟，卻是如同第一次認識一般。

若不是長年相處，自己還真要以為四弟被人給換魂了。

“棣兒比我狠。”

“四弟比我狠。”

朱元璋和朱標二人不愧是父子，心中都是這般默默想著。

只有汪廣洋是面如死灰，他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監察百官不利，早已是失職，指不定陛下燕王給自己會安排多少事宜處理。

若是以往，沒辦成也最多是個辦事不力，久而久之最壞的結果就是被淡忘，被邊緣化。

以往他是害怕的，而此刻的汪廣洋心里卻是恨不得從來沒有當過官，只想告老還鄉。

以后安排的任務完不成那就是死啊！自己去監察，這種得罪百官的活落在自己頭上，可偏偏自己還得仔細去監察，要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汪廣洋心中一萬個委屈，早已是猜到了，陛下以后不用留罵名，自己留……

“汪廣洋，朕現在重新命你監察百官政績，你可聽清楚了？”

朱元璋贊賞的看了幾眼朱棣，而后偏頭詢問了馬秀英與朱標，見兩人也都贊成過后開口道。

汪廣洋撲通一聲跪下，雖然此刻恨不得連忙跑出應天，可雙腿卻是被灌了鉛一般牢牢定住，心中雖然早已是驚濤駭浪，可語氣卻是一如往常，只是略帶顫音：

“臣，汪廣洋領旨，定當不負皇恩。”

見汪廣洋答話了，朱元璋也是大手一揮，示意眾人退下。

汪廣洋從地上站起，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而后躬身一禮后大步流星的離開，看那步頻，應當是嚇得不輕。

朱標隨著父母二人行了一禮后走至朱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離開，馬秀英雖然不滿的瞥了一眼朱元璋，在朱元璋的陪笑下也是邁著步子款款離去。

“那兒臣也告退了。”朱棣輕微一禮，欲擒故縱的要走。

“不，你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