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都先來做個自我介紹吧。”床榻上，一名約莫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慵懶地半倚坐榻，語氣中帶著幾分輕浮，對眼前眾人說道。

他身前站著十幾個人，雖然有男有女，但也沒太過在意，只是一個勁兒的吃著葡萄，不停吐著葡萄皮。

“我叫溫兒，今年十五歲，家住鳳陽。”

“我叫晴兒，今年十六歲，家住淳安。”

幾位年輕舞姬依次上前，柔聲細語地介紹著自己，每道聲音響起，都讓朱棣與徐允恭的面色更加凝重。

這些女子，無一不是遠道而來，最壞的念頭在二人心中悄然滋生——她們，都是被拐騙至此。

思緒至此，朱棣不禁心中一凜，眼前所見僅是冰山一角，這龐大的春宵坊，究竟藏匿了多少無辜女子？整個大明，兩京一十三省，莫非都已淪為人口販賣的溫床？

隨著最后一位女子的介紹結束，老鴇輕輕推了推身后的朱棣，示意他上前。

“大人好，我叫朱駟，應天府人士。”

壯年男子聞言，吃葡萄的動作微滯，側目而視，眼中滿是訝異。他原以為這二人不過是護衛，未曾想竟也是來“應征”的。

旋即，他面色一沉，語氣冰冷：

“春宵坊好手段，女子不足，竟以男子充數，真當我饑不擇食？”

王曉此言一出，屋內氣氛驟降至冰點。

既然已經犯過錯了，那就只能抓緊彌補，絡腮胡漢子深吸一口氣，擼起袖子準備將朱棣徐允恭二人抓住，扔進長江里喂魚。

正欲動手，卻被王曉抬手制止。

“慢著。”王曉抬手示意。

“倒是有趣。”

“其他人出去，朱駟留下。”

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為之一震，幾名舞姬也都愣神。

他說叫我們出去，叫那個男人留下？

絡腮胡漢子臉色再度一變，好家伙，難不成我是歪打正著，正巧摸準了他的喜好？

朱棣在短暫的愣神之后沒有理會幾人，只是轉身問向那幾名舞姬：

“你們是怎么來到這兒的？”

那舞姬面露惶恐，驚慌失措的望了一眼正給他使臉色的老鴇，慌慌張張的開口：

“我，我是自愿來的。”

朱棣點了點頭，再度詢問：

“那好，你們是自愿來的，那我問你們，208房的春晗姑娘哪兒去了？”

朱棣這一聲話語宛如一道驚雷般落下，那幾名舞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泛淚光，一個勁的搖頭。

老鴇面色猛的一變，催促了一聲絡腮胡漢子，漢子暴喝一聲伸手抓向朱棣。

只見朱棣眼神冷冷的掃過幾人，身形微微一側，躲過漢子一拳，而后一手抓住漢子出拳的那只手，猛的往后一拉。

那漢子瞳孔瞪大，瞬間便失去重心。

正當徐允恭以為漢子就要這樣被放倒摔個狗啃泥之時，只見朱棣空閑的左手成拳，一拳轟向絡腮胡漢子的面門。

這一拳聲勢之大，將漢子整個人打的倒飛，重重的落在地板上，發出一陣巨響。

徐允恭咽了口唾沫，他只知道自己這個姐夫在儀鸞司任職，但未曾想過竟然有如此武力。

頓時，整座春宵坊似乎都聽到了這一聲巨震。

酒杯摔碎的聲音，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罵聲響起，還有人流從樓梯上踩踏的踢踏聲此起彼伏。

老鴇看著倒地不起，鼻孔不停留著鮮血的漢子一聲尖叫，推門而逃。

“現在可以告訴我事實了么？”朱棣收起拳頭，用一種緩和的語氣對著眼前的舞姬開口。

舞姬們望著這位強大的男子，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春晗姐姐，她，她死了。”

“春晗姐姐……被活活打死了。春宵坊為了名聲，凡是被高價買下的舞姬，皆難逃一死。”

“她，她現在的尸體還在后院擺著呢。”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身后的幾名舞姬也都紛紛哭出聲來，同病相憐，同為舞姬，春晗的現狀讓她們不得不擔心起自己的命運。

“太可惡了，難道這春宵坊的人不知道大明律法嗎？即便是奴隸也不得隨意殺害，更何況舞姬！”徐允恭滿腔怒火的出聲，他不平道：

“你們都不是本地人，關于你們說的自愿之類的鬼話，我不信，你們到底是怎么來這兒的是不是被人販子賣來的。”

“只要你們開口，我們哥倆一定給你們主持公道！”

那舞姬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含著淚開口道：

“我們家里的父母被人活活打死，土地也被盡數侵占，不得已被賤賣……”

朱棣面色微變，眼神中已是多了幾分怒意，這才王朝初年，土地兼并的問題怎么會發展的如此之快！

“我們是被賣來的，大人，你們快跑吧，春宵坊的下人很多，你們打不過他們，我們能活一天是一天，早已不奢求什么了。”

徐允恭聽聞此言，更是怒火中燒：“他們這般行事，你們為何不報官！”

“啪啪。”

床榻之上的王曉拍響了手掌，大笑道：“有趣，有趣啊。”

“何人要狀告本官？”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幾名舞姬害怕的往后縮了縮身子，不停的抽泣顫抖著。

屋外，前去搬救兵的老鴇也是終于帶著二十多個手拿棍棒的下人堵在門外。

老鴇使了個眼色，立馬有幾個下人抬著絡腮胡漢子出門治療。

看著周邊的下人，心中也是有了底氣，神態恢復往常的傲然，帶著幾分神氣的說道：

“你倆很會打嗎？現在我們這兒二十多個人，你倆再打一個試試？”

徐允恭看著前后眾人，心中不免也是一沉，但身為大將軍長子的他卻是燃起了幾分戰意。

文臣又如何？兵部沒有和字！

“姐夫，我幫你攔住后面的人，你去把前面那個人抓住，他應該是個小官兒。”

朱棣搖了搖頭，按住了徐允恭的手：“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舞姬嘆了口氣，緊閉雙眼，似乎是已經認命，早在目睹春晗死時，她就早已做好準備。

王曉卻是饒有興致的看了朱棣一眼，他并不認為朱棣徐允恭兩人能從這天羅地網中逃脫，不過看著他如此沉著冷靜，還是好奇的開口：

“聽說你是應天府人士，這么有底氣，難不成你也是一方貴胄？”

朱棣聞言輕笑一聲：“算是吧。”

“不妨講講，說不準明天我可以讓他被罷官呢。”

“哦？”朱棣挑了挑眉，掏出了一塊鎏金令牌：“在下姓朱，名棣，應天人士，儀鸞司千衛指揮使，暫代御史大夫一職，奉旨查案，可盡數調遣應天府兵馬，行便宜之事。”

“先斬后奏，皇權特許。”

“家父朱元璋。”

“聽說你想罷他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