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脈之中，與連長帶領的這支小隊相同的，有著一二十支。

但此刻能安穩走下去的，卻寥寥無幾。

黑夜來襲，本就陰暗的森林此刻更是沒了丁點的亮光，行走在山路中的連長帶領著身后百十來號的難民，一點一點的移動著。

留守在隊伍后方的一班長正手忙腳亂的收攏著掉隊的孩子，段翔拉著兩個年紀約莫六七歲的男孩不停向前邁步，可這兩個孩子的腳就如同灌了鉛一般，根本動都動不了。

“大哥哥，我。。我實在是走不動了，你們把我們留在這吧。。不要讓我們拖累你們。”

被段翔攥著左手的男孩皺了皺眉，腳上的疼痛讓他說話都變得有些無力，小臉上糾結的模樣看的讓人心疼不已。

望著這個孩子認真的表情，段翔咬了咬牙，什么話都沒說，順手將孩子背在自己的后背，讓他抓緊自己的肩膀，另外一個孩子則是被他抱在胸前，就這樣，段翔一聲不吭的帶著兩個孩童繼續前進，而他略有些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壓力，但那雙眼睛里卻充滿了堅定。

走在最后面的一班長望著這個跟自己兒子年紀差不多大的通訊員，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當然，如果他兒子現在還活著的話，也許和段翔看起來，并不會有多大的差距。

走在前方的連長與中尉并不知曉后方的情況，他們也沒時間去考慮后方的事情，因為此刻別在中尉胸前的對講機里不斷傳來其他隊伍的聲音以及上級首長的各種指示。

“營長，第四小隊快撐不住了，我們遇到了怪物，整個小隊里的難民已經遇難了一半，帶隊的連長及一眾骨干全部犧牲，我們。。我們走不出去了。。。”

隨著士兵的話語落下，對講機里再次傳來幾聲怪物的嘶吼和痛苦的哀嚎，幾秒鐘過后，便再也沒有了聲音。

片刻后，山林之中傳來激烈的槍聲，漆黑的夜空中閃耀出幾道火光，但這些火光還未撐上多久，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望著前方崎嶇的山路，連長的心跌到了谷底，他不知道自己這些人究竟能不能帶著這些難民活著走出山脈，現在上級首長只給他們下達了一條命令，哪怕是死也要帶著這些難民安全撤離，可如今看來，莫說撤離了，就是今天這一晚上能不能熬過去，都是個未知數。

慘叫聲，哀嚎聲，如爆豆般的槍聲不斷在山林中的各個角落傳來，越往前走，這些聲音就越來越小，直到半個小時后，一到充滿希望的聲音悄然傳達到了山林之中每一個帶隊連長的耳中。

“同志們，堅持住，我是戰區政委凌杰，大家繼續按照撤離路線走下去，支援的部隊馬上就會到，我會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戰。”

話音落下，連長那顆懸著的心漸漸安穩下來，雖然他不知道支援的部隊何時會過來，但他很清楚，政委說過的話從來都是板上釘釘，沒有任何一次的食言。

“后面的堅持住了，支援接應的部隊很快就會過來，大家忍一忍，一切都會好起來了的。”

回頭看了一眼散亂的隊伍，連長不停的打氣加油，但事實上此刻難民隊伍中的那些老人已經麻木，有的甚至干脆坐在原地，無論如何都不愿意起身離開。

“連長同志，你們帶著這些孩子走吧，我們這些老骨頭真的走不動了，我們這樣的就是到了新的安置營也無法給你們帶來一絲一毫的貢獻，只能給你們帶來拖累，我們也都聽到了，這山脈里有那些可怕的怪物，其他撤退的小隊恐怕都給碰上了，萬幸的是咱們沒有。”

“我呢，都快七十了，活也活夠了，如今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這人世間沒有什么可留戀的，與其跟著你們走到安置營活下去，倒不如就死在這深山老林之中來的痛快，你瞅瞅，這風水寶地是塊埋人的好地方，是不是？”

隊伍中的幾個老人加快腳步來到連長的身邊，為首的那人滿臉微笑的說出了這段話，聽得連長的手止不住的打顫。

“大爺您可別這么說，我們都還沒放棄，你們怎么能。。”

未等連長說完，幾位老人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幾個都商量好了，哥幾個年輕的時候也是走過南闖過北，什么陣仗沒見過，你聽著，我們現在只能拖累你們，這些孩子才是未來的希望，如今身處險境，該做取舍就必須要做，千萬不要遲疑，如果因為我們的拖累害死了這些孩子還有你們，怕是到了陰曹地府，判官非得讓咱們這把老骨頭下十八層地獄不可。”

說罷，老者拍了拍連長的肩膀，混濁的老眼盡是決絕。

望著眼前的幾位老人以及隊伍后方那些未曾站出來的老人，連長忽然發現，他們已經停下了腳步，做好了自己的選擇。

“不。。這不行。。你們不能放棄，我們現在可以休整一會，等你們恢復體力在繼續前進，為了救你們，全連百十來號人死的只剩下了現在這幾個，你們不能說放棄就放棄，不能這樣。。不能。。”

一旁的中尉見狀雙眼變得通紅，此刻他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若不是連長拉著他，恐怕他都要上前抓著老人問個明白，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

面對這個年輕中尉的質問，老者的臉上露出一片自責與哀傷。

“如果我們仍舊繼續走下去。。。結果必然是死亡，我們知道你們付出的太多太多，正因如此我們才不忍心繼續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孩子，是我們這些老骨頭對不起你們，現在就當是在贖罪，讓我們留在這吧。”

帶頭的幾位老人朝著中尉和連長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堅定的轉身，一同坐在這山野小路上，靜靜的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隊伍中的孩子出齊的沒有發生騷亂，反而一個個瞪大著眼睛望著這些老人，其中有的甚至是某位老人的孫子，但未等這些爺孫接近，身為長輩的爺爺卻歷聲斥責，讓其趕緊離開跟上撤離的隊伍。

隊伍的后方，段翔靜靜的望著這一切，眼睛里閃過一絲悲痛，背在身后的孩子感受到段翔的異樣，便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呢喃道。

“大哥哥，這些爺爺奶奶為什么不走了呢？”

聞言，段翔抿了抿嘴唇，小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解釋到。

“他們說要休息，讓咱們先走，一會就會跟上咱們的。”

男孩眨眨眼，不再出聲，只是把頭埋在了段翔的后背，不知為何，男孩忽然覺得心中一陣刺痛，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痛。

前方，連長雙手抱著近乎快要爆發，滿臉扭曲的中尉咬牙道。

“老子叫你停下，聽到沒有！”

在這一聲呵斥下，中尉終于安靜，只是那臉上的哀傷痛苦全怎么也揮之不去。

“指導員，副連長，一排長，二排長，以及那些死去的兄弟們就白死了嗎。。。他們憑什么！憑什么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