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珍妮胸口發(fā)悶，惡心的感覺讓她透不過氣，萬合在與工作人員溝通著什么，她松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出會議室。

窗外的樹茂盛密集，散發(fā)著有點潮濕的秋日氣息，如今的百安城市建設(shè)相當成熟，誰能想到以蒼涼西北著稱的城市如今居然綠化率過半，空氣潔凈，干濕平衡，哪里還有過去黃土撲面的干燥荒蕪，連理應(yīng)干暖的秋都無法褪去潮熱的水汽。

下半場會議開始，梁珍妮沒著急回去，而是留戀地深吸幾口充滿多汁葉片的清新空氣，心情逐漸平緩。

“喲，梁總這么有閑情逸致，躲這兒研究花花草草。”陸海從衛(wèi)生間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長海的大股東，執(zhí)行董事肖云，也是康養(yǎng)園區(qū)項目的發(fā)起人之一。

陸海看一眼窗外濃密的綠化，眼里露著得意的神色。梁珍妮知道他得意什么，剛才會中，顧市長專門提起了關(guān)于加大力度開展醫(yī)療大健康事業(yè)的政策，陸海也跟著聊了些遠景，得到很多領(lǐng)導和同行的贊賞。

“不知所云。”梁珍妮不給陸海面子，“你把顧市長大腿抱得再緊也沒用，錢是長海出，聽上去再偉大的規(guī)劃落不到實處股東們可不給你買單。”

聽到股東，陸海留了心，問道：“怎么個意思？前面挑方案的刺，中間找數(shù)據(jù)的茬，現(xiàn)在又把目標轉(zhuǎn)到股東頭上了？你老實講，我爸這回拿誰當殺手锏，開會時候我看見你和萬合眉來眼去，又是巨鼎吧，這么快就勾搭上了？”

肖云眼里蒙上一層看熱鬧的譏笑之意，梁珍妮白了陸海一眼，事到如今也不瞞他：“4號地還不至于出那么快，但是你在會里應(yīng)該看得出來，巨鼎在市上和省上的重量級，如果他們想動，你拿什么跟人家爭？論公，人家是國有控股的老企業(yè)，全國項目鋪滿，圍海造陸說干就能干，資本比你多背景比你硬。論私，你爸，不，長海沒少受巨鼎的關(guān)照，如果人家想動，長海就算對別人認錢不認人，對巨鼎也得好好跟人家禮尚往來。”

陸海知道三年前的收購案，但不清楚具體細節(jié)，當年陸和平專門在收購開始前將陸海調(diào)離總部派他去海南管項目，從事發(fā)到結(jié)束都沒讓他染指，他聽說過里面不干凈，只是從來沒人告訴他到底不干凈到什么程度，他審視著梁珍妮：“所以呢？我倒是看看你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牙來。”

“陸海，既得利益者最好不要太狂妄！”梁珍妮最恨這種人，一分累沒受，好事都被占全了，事后卻事不關(guān)己地說風涼話，像極了記憶深處那些占盡她們母女便宜卻視她們?yōu)椴萁娴幕斓埃龤鉀_上腦，語氣剛硬，“你最好放棄以卵擊石的想法，以你爸和萬合的關(guān)系，你再堅持只會拖住他們的手腳，你爸怕你媽，萬合不怕她！趁著政策和指標都沒有完全定性，你收拾收拾材料交給我，我能打包出售，和萬合談一個好價給你。”

陸海愣怔一會兒，似乎真的在考慮梁珍妮的提議，可他動起來時卻又恢復了他執(zhí)拗的姿態(tài)，他拍了拍手，嘲諷：“比起大家說你妄圖當我小媽，我更相信你只想當我爸的狗，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為了什么這么聽他的話，有人不做非做畜生。”

梁珍妮深感無力，對牛彈琴讓她不想再多說廢話，一開始這個項目對她來說誰主導都可以，只要能讓她進入項目組就行，她只想有合理的身份和理由獨自進駐零件廠取她要的東西，可事到如今，父子之爭已經(jīng)白熱化，陸和平不贏也不能快速輸?shù)簦蝗魂懞．斄粟A家肯定第一時間把她踢出項目組外，那她之前所有的蟄伏和籌謀才是徹底的前功盡棄，而貿(mào)然進入庫管枯宅又不可取，石河總在里面，萬一弄出大動靜使真相暴露，一切更將毀于一旦。

只能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水攪得更渾！

梁珍妮把陸海晾到一邊兒，轉(zhuǎn)臉對肖云說：“肖董，您是大股東不假，但您的股份不至于讓您上趕著參與這場父子糾紛吧？長海只要是個人都知道這次的項目是陸家父子倆權(quán)力斗爭的標的，是陸海的私心，是他成就自己的證明，你倒是在里面戳火什么？讓人不得不聯(lián)想你是不是承了陸海的什么情，還是你們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權(quán)利交易？”

肖云怒道：“你胡說什么，我是看好康養(yǎng)園區(qū)的項目！”

“算了吧，陸家父子的斗爭長海誰不知道，別人都躲著，就你往前湊，這件事沒有利益瓜葛誰信啊，你還是執(zhí)行董事，這么大的項目要是成了，供貨商、承接商、渠道商，那些人不都得握在你們手里，妙啊！你權(quán)利這么大年底審計看來得讓陸董多留意留意了。”

“閉嘴！”陸海勃然大怒，手臂已經(jīng)抬了起來，巴掌差點兒落在梁珍妮臉上，肖云擋住了他，在政府會議中打人是自找麻煩。

梁珍妮抬起頭，閉上了眼睛，恨不得把臉拱到陸海手上，耳光扇過來才好，會議期間打架斗毆，讓會議草草結(jié)束，沒定的問題以后再說，領(lǐng)導的時間不好湊在一起，靠等待的工夫項目越拖越久最好。

肖云終是勸下了理智尚存的陸海，但他依舊怒火叢生，他手指梁珍妮的臉，指尖恨不得戳進她的骨頭縫，沉聲威脅：“不要壞事！瘋狗！”

陸海被肖云拉走，會議也不參加了，直到兩人的身影從拐角消失，梁珍妮才放松一直梗著的脖子和聳立的雙肩，她靠在墻上直喘粗氣，幾分鐘后，她擦了擦頭上的汗，待臉色恢復如常，沒事人一樣重回會議室。

走廊靜下來，只能聽見會議室緊閉的大門中傳出的模糊話音，石河從走廊的另一邊走出來，她從窗戶看出去，陸海和肖云正站在車前抽煙，看得出來兩個男人都有些氣急敗壞，靠煙霧強行平定情緒。

作為目標地塊的企業(yè)代表，石河被叫來參會，其實多年來外面的任何會議她都讓別人替她參加，哪怕對她的表彰也都是廠里人代表的，她能不離開零件廠半步就絕不離開，可是這次的會關(guān)于土地未來的去向，她必須來。

沒想到還真見到了打過兩次交道的女人，梁珍妮。

石河有意關(guān)注著梁珍妮，會上會下眼神一刻不落地掃視在她身上，她看到梁珍妮對長海集團的董事長唯唯諾諾；看到這個女人和坐在她對面的巨鼎地產(chǎn)的老總假裝不經(jīng)意地對視；見到她在會上時不時心不在焉又強行清醒的恍惚；看見她和長海集團總經(jīng)理的爭執(zhí)……

石河仔細回憶剛才那場不大不小的吵鬧，雖然兩個男人看上去更沖動，可挑起事端的人是梁珍妮，她斗雞似的話趕著話句句緊逼，像是有意要攪亂今天會議的局。

她怎么敢？這可是政府會議。

但石河并不關(guān)心梁珍妮的膽量是否大，又或者她是否是個沒有分寸的人，她在意的是梁珍妮對陸海說出的話，這個好斗的女人分明不想讓長海項目開始，她言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在反對長海拍下5號地，那她為什么提前找到自己說要租地騙補，甚至不惜將自己隱私和盤托出引自己共情？如果她真如當初所說，她應(yīng)該更希望拍到地的是長海，這樣項目才能如期上馬，她的盤算才能早早達成啊。

“騙子。”石河確信，無論梁珍妮真實目的為何，她都騙了自己。

石河臉上陰云籠罩，這個前后矛盾的女人大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