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本是個謹慎的性子。

所以在聽到靈社君給他下的任務后，他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去完成，而是想著靈社君有沒有其他的目的，是不是在算計他。

但話又說回來，猛虎眼前無溝壑。

回到虎穴思考一陣，陳衍自認為不什么是笨虎，還是決定先去看看，若事不可為再做打算。

至少現在看來，這靈社君算是個厚道神。

靈社君口中那能讓他煉己筑基的法門誘惑實在太大。

“吼。”

小陳衍兩三圈的虎弟從洞外走進來，口里還叼著一具獠牙野豬尸體，將尸體放下在陳衍身邊，邀功般的低吼一聲，順帶蹭了蹭他的臉頰。

倒是十分懂事。

陳衍低聲鼓勵他兩聲。

若放在之前，即使是他，狩獵野豬也要打起十二分的心，被那森森獠牙抵住可不是開玩笑的，一不小心少說留一道血痕，更有可能直接被獠牙貫穿。

但在納氣之后，對他來說，野豬和兔子并無兩樣。

此時虎母也已能外出行走狩獵，陳衍簡單與他們交代兩聲，告知謹慎一些、莫離人類太近后，便再次獨身而行。

……

次日，午時。

斗門村與朔南縣遙遙相隔十數余里，中間地帶山巒起伏，山道崎嶇，饒是陳衍以虎身行走，穿林爬山而過，也花了近兩個時辰。

不過還好，途中并無獵人出沒。

或許是前兩天進山的獵人全軍覆沒，讓他們再不敢派人進山，不然要花去的時間還更加多。

‘到了。’

山林連綿不休，卻在中段位置突兀如劍指蒼穹般佇立起一座山峭，峭上草木稀少，怪石嶙峋，但卻挺拔而秀麗。

陳衍遠遠在峭下山腳仰望。

此峭并不險峻，甚至對比記憶中藍色星球上那些高聳入云的山峭，可以說有些平緩了。

他默默伏低身子，以峭為中心打圓而去。

林木蔥郁，清風徐來，樹影婆娑。

正倚靠著古樹與灌叢陰影前行的陳衍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一些動靜。

新芽于枯枝上萌發，古樹底下，一行五名頭戴斗笠，身著勁裝，腰攜兵器的年輕俠客盤坐歇息。

其中有男有女，腰中多是刀劍，也有人拿著雙鉤，其中兩人背著半人大袋囊，正在取下背囊，從中拿出幾塊干餅分食，就著酒壺中的泉水下肚。

五人中為首的是名為莫干池的青年男子，腰間一柄三尺流蘇劍，身材修長勻稱，一雙星眼俊朗有神。

他望了望已近在咫尺的山峭，環視一圈：

“前面就是落魂山，簡單吃些飽腹吧。”

“嘿，師兄你別說，這山道彎彎繞繞的，走上來著實費勁，餓死老子了。”

一壯碩漢子背負雙臂長的鹿角鉤，音色卻與他的身軀截然相反，極為輕柔，像個女子，且在腰側還懸有一只香囊。

“沒下雨便不錯了。”

清冷女子小口抿著硬餅子，淡淡回道。

“嘿嘿，尹師妹，這山里的天氣可說變就變，別看現在太陽老高，說不得待會雨便落下了，到時候你成落湯雞別怪自個烏鴉嘴。”

“你……”

“志國！你少說兩句吧，咱們不是來山里游玩的。”

眼看著尹華面色將冷下去，莫干池只覺一陣頭疼，這兩人像是相克一般，每次一人說話便定有另一人相嗆。

不過自己說話還是有些用的，直到幾人吃完起身，師妹尹華與師弟項志國都未再吵過，頂多只在眼神上交鋒。

“大家準備進山……”

沙沙沙……

無風木叢自動，打斷莫干池的話，幾人下意識握緊武器，神情警惕，扭頭朝那處看去，卻望見一個人頭自其間鉆了出來。

持刀負弓，箭囊懸腰，身著動物皮毛制成的衣服，是名獵戶。

幾人松口氣，眼神柔和了些。

“你們是誰？”獵戶掃眾人一眼，聲音低沉。

“這位兄弟。”

莫干池眼神從獵戶身后陳舊獵弓、古樸短刀上一掃而過，定在他滿是老繭的雙手上，再抬眼拱手笑道：

“在下莫干池，自南方玉溪府而來，途徑朔南縣時，聽說此山中有一食人精怪，擾民作害，久不得除，故我一行人秉承俠義，揭榜而來！”

“呵呵……”獵戶干笑兩聲，眼中陰翳，“不知死活，你們又可知山中還另有一……罷了，我勸你們要活命的話，就早些離去。”

“你這獵戶……”

莫干池用手攔住一旁顰眉的尹華，默然不語。

他們自不可能被這一番話便消志，只覺得這獵戶知道些什么，想了想，再拱手道：

“在下師承自玉溪府三星門，這幾位是在下師弟師妹，都有些武藝道法護身，兄臺無須擔心。敢問兄臺，可是知道這山峭中的精怪？”

獵戶深深看了他們一眼，走進古樹蔭下：

“我叫劉山，是隔壁斗門村的獵戶，追逐獵物至此，至于這落魂山么，不巧，倒是知道些內情。”

“劉兄弟，可否同我們說說？”

莫干池走兩步靠近了些劉山，莫名感覺一股涼意滲上脊背，身軀一震，熱流自腹中上涌驅散寒邪，見一旁的劉山坐下擺擺手：

“山峭內那精怪是山羊成精，善遁法與角斗，并無其他法術。”

“你從何得知？”項志國皺眉開口，“那衙門鳥官都不清楚……”

“誒，志國！”莫干池連打斷，正想向劉山解釋告罪時，卻見他答道。

“斗門村周圍有座山神廟，廟中供奉一位靈社君，知曉許多，性情也溫和，若你們好奇，自去問問。”

“山神廟……原來如此。”莫干池了然。

他在玉溪府學藝、出門游歷前，聽師尊說過許多神鬼傳說，仙人志異，其中自然包括山神城隍。

但左宿國內這類神靈并不多，且因沒有煌煌氣冊封敕令，多是野神精怪自封，所以不乏心術不正、居心叵測，善惡難辨之輩。

“等此事了，我等必去看看。”莫干池心生向往，對劉山一笑，“劉兄，我等已在這歇息有些時間，這便前往落魂山內除妖，你是否與我等同行？”

莫干池身后幾人看向他，神色各異。

劉山搖搖頭，眼神淡如水：“我還有獵物需追逐，你們自去罷。”

“好。”莫干池點頭，不再多說。

劉山坐在樹蔭下，望著一行人收拾包裹兵器，金屬碰撞及幾人交談聲漸漸遠去，風聲草木沙沙聲漸漸攏起。

一頭斑斕猛虎緩緩自叢中顯現。

“山君。”獵戶站起身。

陳衍鼻腔中噴吐出一股熱氣，頓時將劉山整個身子打拂得散動不止，惶惶然擠堆化作一團陰霧，濃縮鉆入虎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