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醫院和社區診所同在一條街，左右就隔了兩個商鋪。

姜栗不忍心黃秀麗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要因為照顧一只流浪貓大半夜的守在醫院里，于是在確認小貓性命無礙，只是后腿有點輕微的骨折外加受驚過度后，就催著她和其他群友先一步回了家。

給佐羅辦理完住院手續后，姜栗去隔壁的便利店里買了幾瓶飲料，準備去診所那邊看看情況。

沒想到剛踏出便利店的門，卻發現陸嶼已經從診所走了出來。

姜栗趕緊迎了上去，把一瓶茶飲遞到了對方手里：“你還好吧？醫生怎么說？”

“沒什么大事，稍微處理了一下，血已經止住了。”

陸嶼顯然不想讓她把關注點放在自己身上，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之后，隨口問起了佐羅的情況：“那只流浪貓呢？它怎么樣了？”

“后腿骨折了，需要住院來著。”

“這樣……”

陸嶼點了點頭，擰開她遞過來的飲料瓶蓋喝了一口，就此沉默了下去。

姜栗對他的性格有過一定的了解，原本也不想自找沒趣，但從診所回小區尚且有一段路要走，一路同行的情況下，要是一直不說話，那氣氛也實在太尷尬了。

片刻之后，她忍不住主動找了個話題：“對了，看你救起貓來還挺有經驗了，是專門研究過嗎？”

“我沒事研究這個干什么？”

“呃……我還以為，你家里也有養貓來著。”

“以前養過，現在沒有了。”

“原來如此……”

有了“養貓“這個共同話題，姜栗自覺兩人的關系拉近了不少，口氣也不由得親切了起來：“既然之前養過，那你應該挺喜歡小貓的吧？咱們小區里有挺多流浪貓的，很多都挺可愛。你要是有興趣的話，要不要考慮一下……”

“考慮什么？和你一樣沒事就隨手投喂一下，以滿足自己那點廉價的圣母心？”

“你這話什么意思啊！”

對方的話實在太刺耳，就算姜栗脾氣再好，也不禁有些生氣了：“首先，我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多值得贊美，但你也用不著這么陰陽怪氣吧？其次，我和鄰居們自己花錢喂流浪貓，也沒有妨礙其他鄰居的正常生活，你有必要這么冷嘲熱諷嗎？”

“那我該怎么做，給你送面愛心錦旗？”

陸嶼冷聲一哧，攻擊并未就此停止：“流浪貓每年會捕殺多少鳥類你不會不清楚吧？有些地方甚至因為流浪貓泛濫而導致了某種鳥類的滅絕。如果不是你們這種自以為是愛心行為，流浪貓會這樣泛濫成災嗎？”

“所以呢？按照你的理論，我們就應該對它們見死不救，甚至直接捕殺，以絕后患嗎？既然如此，今天你干嘛又要冒著受傷的風險，下井去救那只小貓呢？”

姜栗越聽越不對勁，干脆停住了腳步，堵在了他身前：“是，你說得沒錯，貓是鳥類的天敵，流浪貓的大量存在的確會讓鳥類的存活受到威脅，但我國流浪貓泛濫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愛心人士，而是因為許多寵物主未絕育散養和遺棄造成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和那些鄰居們才會采用抓捕、絕育、放歸的方式來照顧那些流浪貓，因為從國內外的大量論文和實踐來看，這都是比捕殺更有效也更科學的控制地區流浪貓數量的方式！”

相識以來，陸嶼印象中的姜栗，一直都是以和為貴，很好說話的樣子，所以眼下對方這突如其來的強硬態度，讓他一時之間也怔了怔。

其實基于兩次救貓行動而攢下的那點人情，他對姜栗的印象并不壞，相反的，對方那熱情爽朗的性格，甚至讓他頗為欣賞。

然而很不幸的是，就在醫生給他處理傷口那陣，莊晴的電話卻忽然打了過來。

十多分鐘的通話時間里，對方一直在追問他今天究竟是犯了什么錯，才會惹得頂頭上司大發雷霆。

意識到自己已經一退再退，盡力在不忤逆對方心意的情況下，去做一個聽話孝順的兒子，但一舉一動卻依舊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陸嶼只覺得陣陣窒息，但考慮到一個做母親的心情，他還是耐著性子忍氣吞聲地聽完了全場。

結果在他最憋屈的時候，姜栗卻好死不死地出現了。

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免不了遷怒他人，然而一旦回復理智，又難免會生歉疚之心。何況姜栗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讓他一時之間也難以反駁。

尷尬之下，陸嶼也只能哼了哼：“你的道理還真不少。”

“那是當然，既然決定要做這件事，自然是要有理有據！”

姜栗沒有意識到對方已經開始偃旗息鼓，依舊在據理力爭：“美國在過去五十年間抓捕安樂了幾十萬只流浪貓，但由于真空效應的存在，最終收效甚微。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能，你說的都對。是我見識短淺，我向你道歉。”

“……”

姜栗正辯到興頭上，忽然聽到他宣布停戰，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道歉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依舊在陰陽怪氣，但她還是很大度地擺了擺手：“關于如何對待流浪貓的問題，其實社會上一直都有爭執，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都是正常的。咱們就是正常的討論而已，你不用道歉。倒是我應該謝謝你，今天救了那只小貓……”

說到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迅速拿出了手機：“對了，咱么加個微信吧，今天你是為了救貓受傷的，我和群里的鄰居商量過了，你的治療費用從我們的愛心基金里出，一共多少錢，晚點我轉給你。”

陸嶼原本想說不用了，其實也沒多少錢，然而在姜栗滿臉期待地注視下，他還是默默掏出的手機，任由她掃了自己的二維碼。

加完微信沒多久，兩人都沒再說話，一路無言地回到了小區門口。

臨進電梯之前，姜栗再次主動開口：“對了，我叫姜栗，板栗的栗。認識這么久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陸嶼頓住了腳步，將眉毛一挑：“怎么，你是真的打算去給我做面錦旗么？”

這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顯然是帶拒絕的意思。

眼見如此，姜栗也不想再自討沒趣，勉強笑了笑后，轉身準備開門。

推門進屋之前，手機忽然傳來“叮”的一聲響。

姜栗低頭一看，剛剛添加不久的那個微信上發來了一條言簡意賅的問候信息。

“姜栗你好，我是陸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