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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癸卯，明玉珍僭號于蜀^①，自將紅巾三萬攻云南。梁王及憲司官皆奔，威楚諸部悉亂^②，征兵救援。大理總管段功^③，謀于員外楊淵海，卦之吉，乃進兵。紅巾屯古田寺。功遣人夕火其寺，紅巾軍亂，死者什七八。功追至七星關(guān)，又勝之而還。紅巾既退，梁王深德段功，以女阿主妻之，奏授云南平章。

功戀之不肯歸國。其大理夫人高氏，寄樂府促之歸，曰：“風(fēng)卷殘云，九霄冉冉逐。龍池?zé)o偶，水云一片綠。寂寞倚屏幃，春雨紛紛促。蜀錦半床閑，鴛鴦獨自宿。好語我將軍，只恐樂極生悲冤鬼哭。”功得書乃歸，既而復(fù)往。其臣楊智、張希喬留之，不聽。

既至善闡，梁人私語梁王曰：“段平章復(fù)來，有吞金馬、咽碧雞之心矣^④？盍早圖之？”梁王乃密召阿主，付以孔雀膽一具，命乘便毒殪之。主潸然不受命。夜寂人定，私語平章曰：“我父忌阿奴，愿與阿奴西歸。”因出毒具示之。平章曰：“我有功爾家。我趾自蹶傷，爾父尚嘗為我裹之。爾何造言至此！”三諫之，終不聽。

明日，邀功東寺演梵^⑤，至通濟橋，馬逸，因令番將格殺之。阿主聞變，失聲哭曰：“昨暝燭下，才講與阿奴，云南施宗、施秀煙花殞身，今日果然。阿奴雖死，奴不負(fù)信黃泉也。”欲自盡，梁王防衛(wèi)萬方。主愁憤，作詩曰：“吾家住在雁門深，一片閑云到滇海。心懸明月照青天，青天不語今三載。欲隨明月到蒼山，誤我一生路里彩。吐嚕吐嚕段阿奴，施宗施秀同奴歹。云片波潾不見人，押不蘆花顏色改。肉屏獨坐細(xì)思量，西山鐵立霜瀟灑^⑥。”

時員外楊淵海為從官，亦題詩粉壁，飲藥而卒。詩曰：“半紙功名百戰(zhàn)身，不堪今日總紅塵。死生自古皆繇命，禍福于今豈怨人？蝴蝶夢殘滇月海，杜鵑啼破點蒼春。哀憐永訣云南土，錦酒休教灑淚頻。”梁王哀淵海之才，綣意欲為己用。見詩痛悼，乃厚恤之。令隨平章槥葬大理。

父不可仇也，然婦人以夫為天，父為外家。殺夫而非罪，則父亦仇矣。人之尊者莫如天，使天無故而厄一善人，雖圣賢亦不能無憾。此子胥所以鞭平王，而孝子或諒之也。

【注釋】①至正癸卯為元順帝至正二十三年（1363），明玉珍在蜀稱帝實在二十二年。　　②梁王把都時鎮(zhèn)守昆明。威楚，即今昆明之西的楚雄。　　③段功，大理國開國帝段思平之后。元滅大理國，以段氏為世襲大理總管。　　④金馬、碧雞為昆明代稱。　　⑤演梵，說講佛法。　　⑥本條采自明謝肇淛《滇略》卷十，《滇略》于此詩中夾有小注，錄之于下：“路里彩”為錦被，“吐嚕”為可惜，“歹”為不好，“押不蘆”為北方起死回生之草，“肉屏”為駱駝背，“鐵立”為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