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靈見林不遇瞬間愣怔住，不知怎么，心中竟涌出一抹暢快。

她將半空中光華流轉的血珠攝入手心，雙手捧起，朝林不遇遞出：

“將體內人族血脈舍棄，換作妖族之血，林不遇，你敢嗎？”

她凄艷的臉上帶著笑，語調卻極為冷硬。

蘇青靈渾然不察，她此刻的行為已不是在祈求林不遇的幫助，反像是在激他，也未意識到，這種生硬的激將，恰有可能適得其反。

她只覺此前說得越多，心中酸楚愈甚，便再也忍不住問出這句話。

甚至還想問一句“林不遇你憑什么？我是有哪里比不上傻道姑，比不上旁人？”

蘇青靈卻不知，林不遇早已被她接二連三的驚人之言震住，哪里能猜出她那小腦瓜里的復雜想法。

林不遇對她的挑釁之言猶如充耳不聞，而是捏了捏眉頭：

“蘇姑娘，我希望你說的是假話。”

說罷，看向蘇青靈的眼睛，認真留意著她的神色。

蘇青靈立刻回答：

“‘環靈訣’只有身懷妖血之人才可施展，我所言無一絲虛假。”

林不遇幾乎不假思索：

“那請恕林某愛莫能助。”

他此前那句無所謂人妖之言，只是為了套出更多消息應付蘇青靈而已，簡而言之就是騙她。

他林不遇沒瘋，若是真的只有讓他擁有妖族血脈，才能拯救‘有蘇氏’，那還是另請高明吧！

這不是因他瞧不起妖族，也不是他對此世人族有多少歸屬感。

他一個穿越者，在此世無父無母，無家無業，心底里對自己屬于哪個種族是抱有無所謂態度的。

所以歸根結底，他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蓋因此世人妖二族的恩怨，實在太過復雜，從此世天地初開至今，二族之間殺伐過盛，以至于滅族屠城都如家常便飯。

雖然近幾百年間，人妖兩族進入了一段緩和時期，但這也僅是表象，二族之間能擁有這份平靜，皆是因這些年鬼修一道大興肆虐罷了。

林不遇敢打包票，今日他若真的接受了妖族血脈，日后出了銜月山必會麻煩不斷。

到時他以人族之身，懷著妖族之血……怕是天下之大再無容身之處，走到哪里都會成為過街老鼠。

林不遇拒絕得極為迅速，讓蘇青靈不禁呆了一瞬。

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一時間她只覺得，林不遇此前的安撫之語有多么真摯，此時的拒絕之言就有多么決絕。

這一刻，蘇青靈好似聽到有什么東西碎了。

她的白裙前又有鮮紅滲出，染得那朵曼珠沙華更為嬌艷。

伸出的手不由地一抖，聲音不覺有些歇斯底里：

“那你為何……要說那些話！”

蘇青靈感覺快要喘不上氣來。

她此前以為，林不遇的話里或許有哄騙之意，但也只是為了得到她的身子，林不遇哪怕對她無甚感情，最終也會答應她。

她都已經強迫自己想通了，不停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樁交易，所以她哪怕心中再覺苦澀，也愿意接受最終結局。

她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即使自己會受些委屈。

但到此刻蘇青靈才明白，原來林不遇不止對她是假的，他說的一切分明都是假的！

不知是因失血太多，還是因為夜里太涼。

這一刻，蘇青靈的臉蒼白的可怕。

她身后的花海異像再也無法凝實，化作微光點點散盡。

兩人之間的地面，五只小白狐明顯察覺場間氣氛不對，都死死趴伏著一動不敢動。

迎著林不遇復雜的目光，蘇青靈捧著血珠微微發抖，趔趄著身子踏出一步：

“你！為何！要說……”

林不遇閃身向前，急忙扶穩她的身形，打斷她的話音。

一瞬間，蘇青靈似蒼老了幾歲，眼神變得恍惚。

見此一幕，林不遇心下一嘆。

這叫個什么事！

他如果幫蘇青靈，是情分，不幫也是本分，選擇權本就在他手里。

可他心里怎么還會覺得愧疚呢……

林不遇下意識想開口解釋一番，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蘇青靈有她自己的想法，他也有他的考量。

兩人立場不同，解釋又有什么用？

且他還沒怪蘇青靈之前想要強行操控自己身體之事，蘇青靈倒先怪起他來了。

想到這里，林不遇看了眼半空被九枚銘文環繞的血珠，佯作不悅道：

“行了！你要知道！我不欠你什么！”

話一出口，卻莫名有些心虛。

反觀蘇青靈，聽聞此言，身形劇震不止。

她泛著粉色的眼眸失了往日神采，瞬間黯淡下去。

是啊，林不遇不欠她什么……

事到如今，一切也只是她一廂情愿罷了……

要怪，也只能怪她沒有本事！

她算什么‘有蘇氏’之后！算什么‘九尾天狐’后人！

如今的她就像那人族勾欄中的丑角！

念及此處，蘇青靈喉間一甜。

忽間，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知哪里爆發出了力氣，猛地扭頭死盯著林不遇：

“不對！你欠我！你明明欠我一條命！”

林不遇目光一愕，不禁細想了一下。

蘇青靈她……說的好像沒錯……

兩人原定是以《大歡喜禪功》作為了結，雖然他指的是贗品功法，但蘇青靈指的卻是真品功法。

如此說來，好像很難算作‘銀貨兩訖’。

被拿捏了……

這當如何是好？

林不遇一陣糾結，嘴唇囁喏著。

“林不遇！我真的沒有看錯你！你就是一個無恥小人！”

蘇青靈咬牙切齒，絲毫不在意胸前汩汩涌出的血液已將她的白裙染為鮮紅。

聞言，林不遇心頭不由生出火氣。

兩人明明就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大哥何必說二哥？

氣急敗壞之下，他忽地抬起一只手臂。

“啪！”

兩人未留意到，與手掌拍至臀瓣的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身旁地面上的一聲嚶嚀。

“你……”

蘇青靈的聲音剛從唇間擠出，就有另一道聲音打斷：

“你們在做什么啊？”

沐秋辰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目色惺忪，臉上還帶著些意猶未盡之色，也不知做了什么美夢。

她忽閃著迷茫的眼睛，終于看清了蘇青靈胸前的駭然景象。

驚得她一張小嘴變成了o型：

“蘇姐姐！你這！”

卻在這時，原本懸浮于半空的碩大血珠竟如同有了意識一般，紫紅色華彩爆盛，旋而徑直朝沐秋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