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沐秋辰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林不遇聞聲忽覺不對，連忙松開她的手，起身坐至她身旁，輕聲詢問：“怎么了？”

沐秋辰垂著的頭死命搖動。

“沒事沒事，我不逼你了。”

林不遇想摸摸她的頭，卻一時不知該不該這么做。

沐秋辰如蚊般的聲音再次傳來：

“林道友，我……我不是昨晚那樣的。”

說著，有一顆淚珠從眼眶中落下。

二人一時皆未注意到，本要砸至桌上的淚珠瞬間消失。

林不遇聽到沐秋辰的話，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他原本遲遲不敢落下的手，終于撫上沐秋辰發絲：“我知道。”

沐秋辰感受到林不遇手上的輕柔，心中頓覺安定，那一絲不知因何所起的憂慮和恐懼瞬間消失了，就連原本羞澀、緊張的心緒都沖淡不少。

她仍低著頭，似是有些迫不及待問道：

“林道友不是因為昨夜之事輕視于我？”

林不遇立刻搖了搖頭，自己怎么會輕視她？

他從初見沐秋辰時的驚艷，到共歷磨難時的感動，再到見沐秋辰羞澀時流露的那分可愛，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在不斷吸引著他。

哪怕昨夜見到沐秋辰酒醉后的樣子，與之前出水芙蓉般的道姑形象相去甚遠，他反而覺得沐秋辰更真實、更立體了，由此更是堅定了他對沐秋辰的喜愛，以致于他都差些把持不住。

但林不遇并不覺得沐秋辰此刻的擔憂多余。

他早就知道，沐秋辰本就是這樣的人，外表看起來如同濁世之清蓮，內心卻蘊藏著豐富的情緒。

林不遇想著，眼中露出笑意。

沐秋辰低著頭，壓根沒有看到林不遇的動作，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她心中又有些慌：

“林……林道友？”

林不遇回過神來，這才想到沐秋辰看不到自己搖頭，連忙說道：“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說罷，見沐秋辰像是打了個哆嗦，他忽然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油膩。

他輕撫著沐秋辰的發絲，想了想又輕聲道：

“秋辰若是不愿答應做我道侶，我也不會強迫于你。”

秋辰？他怎么叫得越來越親密了？沐秋辰好想找個地縫躲進去。

沉默了好一會兒，沐秋辰終于抬起頭，眼眸中綴滿了小珍珠，偏著頭猶猶豫豫問道：

“林道友可以答應我不再做那佛子嗎？”

說完，抬起衣袖擦拭著眼中淚花。

林不遇撫在她發間的手頓了一下。

這是什么意思？交易？

自己答應她，她就會答應自己？

“林道友，我不是那個意思。”

沐秋辰像是察覺自己的話有些歧義，回過頭急切解釋：“我是說師尊若是知道，她一定不會同意的……”

林不遇記起，她好像很聽她師尊的話。

她師尊明顯對歡喜禪宗有成見，林不遇感覺自己弄懂了她話中含義，笑問道：

“所以秋辰是說，你師尊如果同意，你便答應？”

沐秋辰呆住了，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才，她想到玄女觀雖不禁弟子婚嫁，但此等大事須經由師尊定奪。

可林道友是歡喜禪宗之人，現在又是佛子，師尊她怎么會同意呢？

念及此處，她忽然又想到，為什么要考慮師尊會不會同意？這豈不是說自己潛意識里已經答應林道友了？

沐秋辰感覺自己被繞暈了，她小心翼翼問道：

“林道友，我……我是那個意思嗎？”

林不遇看到她如星辰般的眼眸水潤潤的，眼神忽閃忽閃，頓時覺得可愛極了。

他忍著笑點點頭：

“秋辰放心好了，日后我隨你去玄女觀提親，定會說服你師尊她老人家。”

沐秋辰懵懵地回答道：

“玄女觀祖庭好遠，在大秦修國的最北端。”

林不遇眨眨眼。

沐秋辰忽覺哪里不對，輕‘呀’了一聲：

“林道友，我還沒有答應你！”

說完她發現，林道友沒有說話，而是一臉笑意看著她，眼神很溫和。

只是，林道友的臉卻離她越來越近。

兩人的眼神都漸漸有些迷離。

沐秋辰想推開林不遇，抬起手臂按上他的胸膛，卻怎么也使不上力氣，袖中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林不遇盯著她的眼睛，心中感嘆沐秋辰真的很美，尤其是這對生平僅見的眼眸，如同幽邃的星空渦旋，將他深深吸引住，此刻的幽邃中，還帶著一絲迷蒙。

他看到沐秋辰如雪肌膚上瞬間染滿嫣紅，一雙粉唇嬌嫩欲滴、微微張開，細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終于漸漸閉上了眼睛。

“唔。”

沐秋辰唇間發出一聲輕呼，感覺腦海中暈暈乎乎的，身體正在變軟，渾身像被雷法擊中了一般，漸漸開始無力。

林不遇在那雙唇上停留了幾息，便淺嘗輒止。

他盯著她悄悄張開、神色躲閃的眼睛認真道：

“沐仙子，你看你答應了。”

沐秋辰袖中的手不停絞動著，她還能感覺到唇上的余溫，嗡動幾下嘴唇：

“我……我……”

二十二年來，她第一次體會這種感覺，幾息的時間，仿佛有幾世那么長，讓她有些喘不上氣，她就像是，變成了一條被從水中撈起的魚。

她察覺到林不遇仍在看著自己，瞬間心慌的厲害，急忙垂下頭，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唇瓣。

“我知道。”林不遇輕柔道，“你沒有準備好，對不對？”

沐秋辰用力點點頭。

她其實不傻，前幾日就不停思考過她為何總是道心不靜，而今無奈地發現，她對林道友，或許是有了情。

至于這情從何而來？她迷茫的想著。

是她遭天劫差點身殞，醒來時看到林道友那痛苦的表情，和她口中緊咬著的胳膊？

還是那一夜林道友因為見她受傷憤然拔劍，獨自應對二人時，仍是死死將她攬在懷中？

還是……

沐秋辰分辨不清，她只知自己與林道友相識雖只有十幾日，卻體會到許多她修行多年從未擁有過的觸動。

那些感覺和瞬間，令她有些畏怯，也令她有些著迷。

她覺得自己修道這么多年，當真是白修了，若被師尊知道，不知該有多么失望。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笑了一聲，聲音很輕。

沐秋辰伸手撥了撥耳邊的發絲，她明明是喜歡林道友的，林道友早就在她心里占據了位置，她喜歡見林道友溫柔地笑。

玄女觀不禁弟子婚嫁，她喜歡林道友不算犯戒，為什么要害羞掩飾？而且林道友都跟她一起睡過一夜了……

沐秋辰垂著的頭終于揚起，目光飽含堅定，注視著林不遇雙眼，輕聲認真道：

“林道友，我等你去玄女觀。”

林不遇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瞬間眉開眼笑。

他盯著沐秋辰燦若星辰的雙眸，認真點點頭：

“好！”

……

臥房內靜了下來。

兩人相對而坐，沐秋辰雙手托腮，靜靜地看著林不遇沖泡一壺靈茶。

二人都沒再提起關于‘佛子’一事。

沐秋辰選擇了答應，也選擇了接受，哪怕林不遇的壽元只有百年。

林不遇更不會自討沒趣，而且他覺得此事太過蹊蹺，此后可以去問一下悟達。

他控制著紫砂茶壺浮在半空，手中不太熟練地引出一團火焰置于壺底烘烤。

兩人的腦海中此刻都不由生出一個念頭：這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舉案齊眉？

壺蓋的小孔汩汩冒出熱氣。

這時卻有一道破空之音出現在院里，打破了這份溫馨。

緊隨而來的是一道有力的男子聲音：

“在下山海宗韓東放，前來拜會歡喜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