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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到彼岸嗎?

由于建在高處,午后的養(yǎng)老院總是灑滿陽光。被樹木覆蓋的綠地在眼前狹長地伸展著。我總是在晴天的午后一點左右探望深瀨先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推著輪椅,帶吃完午飯的深瀨先生去公園散步。深瀨先生摔倒后的三年左右時間里,他還能寫出自己的名字,也能認得出我。有時我會偷偷讓他抽煙,觀察他的狀況,推測他的思緒飄到了何方。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深瀨先生就只會呆呆地望向窗外,看樹木搖曳了。

“深瀨先生!深瀨先生!……”

我試著叫他好多次,他卻一直把視線置向遠處,身子一動不動。與其說他是在看著什么,倒不如說更像是在回顧自己的人生。

不對,或許他的靈魂早已飄離這個世界,連“回顧”的意識都沒有了。深瀨先生原本就對周圍的事物漠不關心,這番姿態(tài)倒是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某天下午,我久違地前去拜訪時,無意間翻看了放在枕邊的筆記本。這本筆記本既是訪客的留名、留言本,也是深瀨先生的涂鴉本。

“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狂……”

在筆記本的中間部分,這些文字占據(jù)了整整三頁。這毫無疑問是深瀨先生的字,原來他的狀態(tài)并沒有那么糟。我很驚訝他竟了解自己的處境,同時也感到不安。醫(yī)生告訴我們,因為腦挫裂傷,他的大腦部分受損,記憶也只殘留了一部分,并且喪失了重返社會所必需的“意志”。他應該是無法意識到自己這一狀況的。事實上,相機已經(jīng)在他的床頭放置了多年,卻從未有過使用痕跡。不知在什么時候,深瀨先生就像明白了自己的狀況一般,在筆記本上潦草地寫下這些。我不由自主地站在四樓窗邊,探出身,朝正下方望去?;▍仓胁⑴欧N著紅色、粉紅色的杜鵑花,沿著建筑物連成一片。如果與醫(yī)生的判斷不同,深瀨先生對自己的處境有所認識,他很有可能會跳下去。午餐后閑適的時光、屬于大家的平靜時光充盈著整個大廳。多摩地區(qū)的住宅區(qū)在遠處整齊地排列著,沐浴在海浪般的陽光下,泛著白色的光芒。

“人生是無聊的,攝影就是消磨時間?!?/p>

深瀨先生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F(xiàn)在的他,本該連無聊是什么都無法辨明,莫非他已經(jīng)能夠辨明了?我把輪椅推到大廳盡頭的桌邊,望著深瀨先生的臉,凝視著他那雙小眼睛。

“深瀨先生,深瀨先——生,聽到了嗎?能聽到嗎?!”

深瀨先生的眼睛一動不動,映在瞳孔中的四方形窗戶就如相框一般。初夏的樹木郁郁蔥蔥,被風吹動后,他幽暗的眼眸深處便會搖曳微弱的光芒。午后的陽光在飄揚的樹葉上忽明忽暗,企圖觸及深瀨先生的視網(wǎng)膜。仿佛正是這世間的光芒,在嘗試喚醒他的記憶。然而,和往常一樣,深瀨先生的心早已不在此處,不知游離去了何方。

“深瀨先生,這個,是什么意思?”

我一邊給他看筆記本,一邊用指尖摹寫著“狂”字。在紙上比劃的同時,我一直盯著深瀨先生的眼睛。不知他究竟聽沒聽見,我只看到窗外明亮的綠地在他眨動的眼中閃爍。即使他面無表情,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每次眨動無疑都閃爍著生命的光芒。但是,我不認為他聽到了我的聲音。

深瀨先生,您不僅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會寫其他字啊。我們來練習寫名字吧。如果有人想買深瀨先生的照片,我會沖印好的,您可要幫忙簽名呀。沒有簽名就沒人買照片,所以我們一起練習吧?!吧顬|昌久”這四個字筆畫太多,很難寫吧?可以只寫“Fukase”,只有三畫的“F”也不錯??偠灾?,不是深瀨先生的親筆簽名似乎就不行。

“以后,等照片賣得好了,我們兩個在暗房里分工合作,把照片一張張印出來吧。這樣沖洗起來會很愉快,用2B、3B、4B以及柔軟的鉛筆簽名也很令人期待。”您這么說過吧?

“圓珠筆的字跡過幾十年就會消失,只能用加了鉛的鉛筆!”這句話我也牢記于心。

據(jù)說有人在東京都寫真美術館買了五十張《鴉》和《洋子》呢!簽起名來應該會很辛苦吧?

但是,明明是這么令人高興的事,將此看作人生追求、一直在拍照的深瀨先生卻無從得知了。雖說一般簽名簽的都是姓名,但或許不需要這么死板,用“狂”字代替也不錯。可是,難道最后能寫的文字就只有“狂”了嗎?這可不行吧,深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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