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林國棟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腦子一時間搞不清目前的狀況，用力睜開眼睛，觀察著周圍陌生一切，木格子床頂，灰黑色蚊帳，嘗試挪動身體，卻被硬邦邦的五斤重棉被壓得卻動彈不得。

“老三，你在家嗎？家里母牛要生了，快來幫忙?！痹鹤永锏墓房穹筒恢梗T外傳來大伯的大聲呼喊。

“來了。”林父熟悉的聲音從隔著布簾的房間里傳出，伴隨著悉悉索索的起床聲和熟悉的父親咳嗽聲。

林國棟的心瞬間被揪起來，揉捏成團后再展開。往事洶涌而來，如同洪水猛獸般將他的骨頭剝離，把他吞噬。

在前世，林父在雨天的深夜出門幫大伯家難產(chǎn)的母牛接生，但卻傳出了林父接生失敗，讓大伯家的牛一尸兩命的消息，成為了村里的笑柄，大伯母天天上門鬧事，導(dǎo)致林父不得不賣掉家里的房子，外出市里打臨工還債，最終從腳手架上摔下來落得終生臥床郁郁而終，林母也因一邊照顧父親一邊干活因勞成疾。臨近高考的林國棟也只能跟著堂哥到東莞電子廠打工庸碌一生。

林國棟曾無數(shù)次向上天祈禱，祈求回到某個時間點，彌補遺憾重新開始，想到這里，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林國棟，我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用力握緊拳頭，奮力一扎，猛地從床上躍起，砰的一聲撞到了床頂。

顧得頭上的傷痛，林國棟來不及思考眼前的一切，趕緊披著衣服跟著出門。他必須把握機會，掐住命運的咽喉，改變自己的命運。

“爸，我也跟你去，多個人多把手?！贝蟛粩啻叽倭指福指敢仓荒苣J林國棟跟著。

今年的冬天冷得早，似霧非霧的毛毛雨如銀針般將南方的濕冷扎進人的骨頭，但是林國棟的內(nèi)心卻有著一把熊熊烈火，一把要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怒火。

林國棟三人打著手電筒默默地往大伯的牛棚趕，林國棟也抓緊時間整理腦海里雜亂的思緒。身后的林國棟看著高高瘦瘦的林父斜挎著一個大大的鐵皮箱子，猶如上戰(zhàn)場的士兵，再次向上天，祈禱他上輩子努力自學(xué)的獸醫(yī)知識能發(fā)揮作用，拉他一把。

“老三，這次可是靠你了。”大伯嘴里說著阿諛的話，弓著身子在旁邊給他們照路，如果不是上輩子見識過大伯的無恥，誰都以為大伯是一個憨厚的老農(nóng)。

地廣人稀，大家都住得比較分散。

三人踩著坑坑洼洼的青草路，當(dāng)路過一堆牛糞的時候，林國棟假裝不經(jīng)意停了一下，結(jié)果跟他并肩走的大伯右腳結(jié)結(jié)實實地踩在了牛糞上，還滑一個趔趄，差點摔到牛糞上，幸虧林國棟出手拉他一把，但臭氣瞬間彌漫開來。

“天殺的?！贝蟛哪?biāo)查g紅了，大聲咒罵起來，但憂心家里的牛，只能跺跺腳繼續(xù)趕路，林國棟卻心里暗爽。

不多時，低矮的土磚圍的院子和一座二層的紅磚小樓出現(xiàn)在眼前。林父四姐弟，大姑嫁到鄰村，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大伯借著長子的名義把這棟房子要了下來，大家也不好說什么。

二伯和左鄰右舍的都來了，一群人圍在院子里，劈柴，用一個大鍋燒水，自古耕牛產(chǎn)犢都是不亞于家里添丁進口的大事，大家相互扶持是常事。

“老三來了，剛才我去看了，母牛屁股已經(jīng)有羊水流出來了。”見到林父來，大伯母趕緊上前打招呼，說明情況。

“國棟也來啦，還沒回學(xué)校上課嗎？高三了要抓緊時間學(xué)習(xí)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林國棟沒有搭話，上輩子他的性格比較軟，大家也習(xí)慣了他的沉默寡言。

林國棟所在的村子只有137人，全部都姓林，祖輩世居百越之地，祖輩分為一百租和一百牛兩支，后來分化成兩個生產(chǎn)隊，雖然近代發(fā)生了牛瘟，村里的牛基本死光了，現(xiàn)在養(yǎng)牛的就只剩下兩三戶，但是通過口口相傳把養(yǎng)牛的知識傳承了下來。林父是他們這一支中讀書最多的，雖然沒錢養(yǎng)牛，但是十里八鄉(xiāng)的牛生病都找他看。

“哞~~~”一聲痛苦凄厲的牛吼聲，將大家驚住，拉開了母牛接生的序幕。

大伯家的牛棚建在離房子的后面，用稻草堆起來圓圓的房頂，牛棚里面已經(jīng)鋪滿干燥的稻草。

母牛正在不斷的舔著嘴唇，反復(fù)圍著牛棚中間的柱子轉(zhuǎn)圈。林父走到母牛身后檢查，發(fā)現(xiàn)產(chǎn)道已經(jīng)擴張得很大，脫水囊和胎膜已經(jīng)突出來。

林國棟上前拍了拍牛頭，安慰一下母牛的情緒。林父指揮兩個人把毯子鋪在母牛身上，給母牛保暖，同時讓大家一起扶著母牛的肚子往后推助產(chǎn)。這個年代，還沒有幫助生產(chǎn)的消毒潤滑劑，靠母牛的力氣完成生產(chǎn)太難，必須得人工幫忙。

“大家繼續(xù)用力，看見牛鼻子了。”林父驚喜道。

牛哞聲不斷，雖然是冬天，但是大家已然一身汗水，但是小牛還是沒有出來的跡象，大家開始慢慢著急起來。

“老三，這么久還沒出來，不會有事吧?！贝蟛畵?dān)心的問道。

“胎膜已經(jīng)破了，羊水流了出來，現(xiàn)在看到牛鼻子了，放心，不會有事?！绷指傅ǖ幕卮鸬?。

“爸，不要推了，小牛估計卡是跪著的，卡在盆骨上了，再推，小牛會骨折死在肚子里?！绷謬鴹澩蝗话l(fā)現(xiàn)，牛肚后側(cè)隨著眾人的不斷推，出現(xiàn)了一個很大的鼓包。趕緊上前摸索一番，對林父說。

林父對于林國棟的突然開口很是驚訝，但顧不上這個，趕忙上前查看后叫大家停手。

“該怎么辦？小牛不會死了吧，老三，你可是收了錢的，這一切靠你了?！贝蟛曛謱α指刚f道。

畢竟現(xiàn)在還沒有后世用來幫助母牛生產(chǎn)的接生鉗，林父遇到這種情況，也只能靠著經(jīng)驗繼續(xù)治療。

“大哥，這樣子的情況，我們可能要趁著母牛還有力氣趕緊把小牛掏出來，不然兩頭牛都會死?！?

“老三，你再試試，你可是傳了父親的衣缽的，不能砸林家的飯碗?！贝蟛粩嘟o父親壓力。

“不行，你收了錢，必須要保證我有兩頭牛?！贝蟛敢桓崩硭?dāng)然的樣子道。

大家的爭執(zhí)不下，時間卻一點點流逝，仍然不見小牛前蹄的出現(xiàn)，突然，母牛體力不支，向左側(cè)傾倒，一噸多重的大黑水牛差點將弱小的林父壓在身下，林父嘴上不斷呼喝，試圖把母牛趕起來，但母牛嘴巴吐出白沫，根本掙扎不起來，母牛倒下，會增加很大的負壓，這樣子生產(chǎn)將會變得更難。

林父指揮眾人將牛繩穿過房梁，吊在母牛腋下，一邊五六個人，希望合力將母牛吊起來，但母牛太重，根本無濟于事。

“大哥，趕緊拿主意。我收的可是順產(chǎn)的錢。”林父不斷催促，但大伯一口咬死，林父收了錢要保母子平安。

“大伯，要不讓我試試，如果我接生下來，再補給我們50塊，如果不行，我們照價賠你兩頭牛的錢，如何？”看這情況，林國棟猜到了后續(xù)，果斷上前打斷。

“你小孩子懂什么?！绷指笇τ诹謬鴹澋耐蝗话l(fā)話很驚訝不同意林國棟的做法，呵斥道。

“爸，放心讓我來，我在書上看過。你去找?guī)灼科咸烟?，給母牛灌下去，剩下的交給我?！绷指钢姥矍安皇怯懻摰臅r機，林國棟的淡定也讓他放心不少。

“你爸都不行，如果你可以，我100都給你。”大伯見林父拒絕，呵斥林國棟，但盤算著想挽回損失也答應(yīng)了打賭。

林父用砂輪劃破3支玻璃瓶裝葡萄糖口服液，倒進碗里，讓人掰開牛嘴，用一根竹筒給母牛灌了進去。

在這個物資不算豐富的年代，葡糖萄可以說是唯一的營養(yǎng)品，女人生孩子也用它補充體力。

林父不斷幫牛順脖子，隨著葡萄糖入肚，母牛開始恢復(fù)點體力，掙扎著站了起來。大家趕緊將吊牛的繩子綁在牛棚的四個角，固定住母牛，避免它再次摔倒。

林國棟雙手合十虔誠祈禱后，鼓足勇氣，不顧腥臭，來到母牛屁股后面，慢慢把手探進母牛的肚子，摸索發(fā)現(xiàn)小牛只是一只腳卡在盆骨上，沒有接生鉗，他只能慢慢把小牛往回推，矯正胎位，引導(dǎo)小牛出來。

“小牛前腿出來了，爸，把帆布繩子給我，小?？ㄌ昧?，必須盡快引產(chǎn)。一會我綁住小牛的前腿，大家按照我指揮一起向下拉?！绷謬鴹濗@喜道。

林國棟按照身高把矮矮的大伯安排在最靠近牛屁股的一端，讓大家用纖夫拉繩的姿勢一起向下用力拉。

“一二三，一二三~~~”慢慢，小牛的半個身子露了出來，然后是牛肚子。

“啪”小牛終于連著胎衣一起從母牛肚子里順利生產(chǎn)出來，壓在大伯的背上，將大伯推飛，小牛蹄子還將他的腳跟絆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再次扎進牛糞堆。大家顧不得其他，趕緊把用準備好的舊棉被把小牛裹好，抬到母牛身邊。大伯剛要回身罵人，但看見小牛出來了也不好說什么，繼續(xù)跟著大家抬小牛。

母牛不斷用舌頭舔著小牛身上的羊水，但小牛還是沒動靜，林國棟顧不得小牛身上黏糊糊的羊水沾到身上，讓大家把小牛擺成跪拜姿勢，用紗布清理了小牛的口鼻，讓它順利呼吸。

“這樣不行，估計是被羊水嗆到了。要把它吊起來。”林父用牛繩以捆豬結(jié)綁住小牛的后蹄，穿過房梁，讓大家把小牛倒吊起來。

“老三，小?；畈涣?，你可要賠我一頭牛的錢。”大伯突然插嘴說了一句。

“大伯，放心，準備好錢吧?！绷謬鴹澑缸觽z，不斷用手從上到下拍打小牛的肚子，在捋順小牛的脖子，不斷有透明的液體從小牛的鼻子和嘴巴流出。

“哞”一聲不算響亮的牛哞從小牛嘴里傳出，旁邊的母牛也跟著鳴叫回應(yīng)。

大家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大伯母更是回家準備祭品拜神。林國棟再次雙手合十，感謝上蒼，有種仰天長嘯的沖動，這不單單是小牛的新生，更是他的新生。

“謝謝大伯的100塊錢。”看見眾人紛紛離開，林國棟怕大伯反悔，趕緊上前要錢。

“不是50嗎？”“這頭?？墒菐浊先f塊呢，大伯可是很豪氣的。”大伯訕訕的從褲子的內(nèi)襯掏出一張大團結(jié)遞給林國棟。正在收拾東西的林父暗暗對林國棟豎起大拇指。林父也心悸不已，他只是領(lǐng)20塊錢，誰想差點要賠進去2萬塊呢。

“你的知識哪來的？居然會接生難產(chǎn)的牛?！备缸觽z回去的路上，林父很懷疑的問道。

“我看了爺爺留下的書?！绷謬鴹澃岩磺卸纪频搅巳ナ赖臓敔斏砩?，林父也不好再問什么。

筋疲力竭的兩人，回到家，直接把腥臭的衣服脫掉搭在房門的凳子上，進屋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