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血統評級都在武士壹。”
伊吹賀猶豫一下,還未說些什么,波吉太就冷不丁地開口,“隊長的血統評級是武士貳,賞金獵人大部分都是‘殘血’……
不好意思,我想說的是賞金獵人這個群體中大部分都是血統評級沒有到達入級才會成為賞金獵人的。
我很好奇伊吹先生你身為對血統要求極為嚴格的陰陽師,為什么會想去當賞金獵人這一只有‘殘血’才會擔任的工作。”
“殘血”——從廣泛的定義來看所有不是血裔的人類都可以算作“殘血”,因為他們體內的血液并沒有流淌被稱呼為“靈力”的特殊物質;
從狹窄的角度來看,所有“靈覺”后血統未入級或者血統評級過低的血裔都被視作“殘血”。因為他們的血統不夠優秀,根本就無法承擔斬妖除魔的職務,反而容易淪為妖魔吸收血氣進化的口糧。
而陰陽師恰恰是日本血裔界最為看中出身與血統的職業,因為式神的傳承與認可都決定于擁有者的血統靈力是否純凈而強大。
如果血統不達標,即便靈覺達到100%開啟進化之路,過于強大的式神也會無意識讓陰陽師“心妄”。(與他同樣要求嚴苛的血裔職業還有丹麥的屠龍者,西歐的銀血獵魔人,北歐的海妖獵手以及中國的尋龍師等等。)
就像千年前王階陰陽師蘆屋道滿將他的“播磨陰陽術”有教無類傳授給殘血。
就算那些殘血擁有將游魂收為式神的技巧,卻還是因為血統承受不了靈壓以及惡鬼的騷擾而“心妄”,最后淪為要被斬鬼人和陰陽師們消滅的墮靈者。
并因此引發了影響日本血裔界近千年的“平安逆風事件”以及幾百年后的“馭靈之戰”。
之后近千年,陰陽師這一職業體系依然為那些古老而龐大的血裔世界所掌控,并借此正式聯合出由陰陽師組成的組織——“陰陽寮”。
即便在千年后“播磨陰陽術”得以改善的現在,《境內血裔法》頒布一百年后,陰陽師在日本血裔界還是屬于古血家族的職業。
所以稚子會驚訝于伊吹賀身為血統高貴的陰陽師卻會淪落為與“殘血”的賞金獵人混在一起,佐藤谷會詢問伊吹賀的血統評級,而波吉太……他單純是看李徹不爽,于是連帶著半路讓李徹加入的伊吹賀不爽起來。
“雖然我也有么一點想法,不過波吉太你怎么能用‘殘血’這種詞語呢,這是不尊重渡邊先生和伊吹先生噠。快給他們道歉。”
稚子邊說著邊用刀鞘遠遠敲了波吉太腦袋一下,后者悶哼一聲,鼻血又有再度流下的征兆。
畢竟是斬鬼人,身體素質是同級血裔中最高的,發起怒來可以徒手打爆一只獅子。
“只是實話實說。”
波吉太掃過在李徹身側落座的伊吹賀,停在李徹身上。
李徹無所謂地聳聳肩,打了個哈欠,很明顯波吉太飽含攻擊性的話語落在他耳邊就像一陣風吹過寬闊的湖面,毫無動靜。
對波吉太來說李徹是個謎樣的男人,因為在夢境中扮演的過程太過碎片化,抽絲也捋不出太多線,很多事件都云遮霧罩的,只能簡單分析出李徹的身份是馭靈師,馭靈是貓又:
以及那纏滿繃帶的右手,【導管】;
車子是甲殼蟲,【導管】;
那只襲擊的甲殼蟲就是夢魘,【導管】;
夢魘是被他的潛意識強迫扮演甲殼蟲的,【導管】……等等,導管是怎么回事?
波吉太忽然察覺到自身精神狀況的異常,從剛才開始,他的思考方向似乎就出現了問題,每冒出一個新的想法,跟在想法后頭就會莫名浮現出那或抽象或形象的【導管】概念,就像墻角鉆出的大鼩鼱身后一定會跟著一群小鼩鼱。
這種異常的想法很快引起他的警覺,墮靈者中不乏有精神系的惡鬼存在,光是與入精神有關的權能在高天原的記載中就不下百種。
就比如他的式神——以他的思考作為“信物”寄宿的夢魘,它的權能就是依靠對方一小時內的記憶碎片制造夢境,并能夠讓陰陽師以“扮演”的方式進入夢境窺探記憶。
可是有什么精神系的權能能夠無視夢魘的存在直接入侵自己的精神,綁架自己的思維呢?要做到這點的話這代表對方起碼要高過他一個大階,并且還要保持足夠且合適的距離,用以操控靈力。
波吉太很清楚大部分精神系權能的釋放都有所謂“距離”的限制,還有施法的“媒介”,像是李徹,夢魘讓他入夢的媒介就是他身下那把篆刻了煉金刻印的椅子……【導管】。
他悚然一驚,急忙看向李徹,難不成是這個家伙……【導管】。
怎么回事……【導管】。
真的是他……【導管】。
該死的殘血……【導管】。
伊吹賀從坐下后就保持沉默,渾身散發生人勿進的冰山氣質。而李徹則哈欠,一副昨晚沒睡好啥都不想聽的模樣。在察覺到波吉太看向他的目光,還很有禮貌沖其豎起中指。
是威懾么,不,不對,如果是威懾的話在我一開始入侵他精神的時候就應該反應過來才對……【導管】。
不過區區殘血,為什么會有那么強大的精神力量……【導管】
波吉太強壓下怒火與李徹強加給他的欲望。
他已經意識到問題的所在了,不是什么精神入侵,也亦非思維綁架,而是精神污染。
當他的腦海一旦想起與李徹有關的任何事情時,名為【導管】的抽象概念便如同附骨之疽化作錨點釘死在他的想法之上,無法更改無法驅除,唯一消磨的只有時間……在他操控式神夢魘進入那個男人的思維,他的思維也同時被男人的潛意識給影響,從而潛移默化被強加了對方的某種特殊欲念。
用更易于理解的話來說就是,他,波吉太,一名浪客貳操控式神夢魘的陰陽師,在精神力量上被一名殘血比下去了。
【導管】
該死,為什么他的精神保護措施會是導管?難不成他們賞金獵人的腦容量只容得下酒精、尼古丁和該死的性了嗎?
“波吉太!”
稚子用刀身敲了敲他的腦袋,接下來輪到他為李徹和伊吹賀講述任務要求了。
波吉太艱難的將意識從【導管】的沼澤里拔出來。他剛開口想說些什么,對桌遞來手帕,李徹說:“擦擦血。”
這是好意?
不,這是挑釁。
波吉太看見了手帕上繡著的裸女圖案。
不好!他警覺起來,卻也只能無能為力。
小腹蹭地冒出一股無名的邪火,血管縮張,灼熱的血在全身上下快速流過,那些精神化的符號在他的腦海里跟著暴動起來。
廣闊的平原,浩瀚的夜空,千萬顆星星與月閃爍,遠處是皚皚的雪山群,晶瑩的白與生冷的鐵青交匯,像是女人將褪的衣物。
女人……他的思維混亂起來,女人。
現實里他的手不受控制向下半身抓去。
他的目光旋轉,草原上篝火燃燒,一群人圍著火光舞蹈,那是一群穿著……沒穿衣服的裸女!
裸女……裸女在舞蹈!
“波吉太,你在干什么!”稚子叫了一聲。
波吉太下意識看向下半身,黑色的血!
下一刻他清醒過來,他看見李徹將繡著小馬寶莉圖案的手帕遞來:“擦擦血。”
那是幻境。
……
會議快結束時。
稚子天真無邪地問:“所以伊吹先生既然是陰陽師的話,為什么會成為賞金獵人呢。”
她的語氣很好,聽起來軟濡純真,看樣子真的只是單純好奇伊吹賀的選擇,并不帶波吉太那種惡意。
伊吹賀冷冷兩個字:“缺錢。”
“這就是賞金獵人,把銀行卡上的數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波吉太淡淡道,“對我們陰陽師來說,金錢之類都不過是修行路上的絆腳石……”
李徹喝了一口酒:“那這次就由我這個殘血來買單吧。”
手已經去摸兜里的錢包了。
但現在氣憤上頭的波吉太顯然沒有想那么多,雖然早看出李徹是激將法,但還是不由被他那輕蔑的視線給激怒。
啪啪往桌上拍了一張卡。
“你說的像是我買不了單似的。”波吉太冷笑,“服務員,買單!”
刷卡機上數位滾動,經理帶著女孩們清點桌上喝剩的酒瓶。
都是上好的名酒:軒尼詩白蘭地、 Petrus紅酒、Chateau Lafleur……甚至還有瀘州老窖。
當然李徹只認識一個瀘州老窖,他知道這些紅酒的名字還是酒店經理報菜名一樣說著酒的種類和價格,接著波吉太一邊刷卡一邊不停地換上新的紙塞上自己嘩嘩淌血的鼻孔。
在五人交談期間這些好酒被侍者一箱一箱的送到隔間來。
那時佐藤谷三人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對勁,只以為是普通的紅酒。他們記得自己在進包廂前跟服務員囑咐了人到齊后添酒……喝的時候佐藤谷還嘀咕說這家店的紅酒真不錯,醇厚香濃,馥郁悠長,下次再來。
等到他們意識到不對時,波吉太的臉色已經白得像是倒拔垂楊柳的林黛玉。
直到后來佐藤谷申請公費報銷的時候,通過詢問經理才知道李徹在入店前的一小時里就已經電話預約了酒店的大部分好酒。
“把酒窖里的好酒都送到這個包間來。”他在電話那頭是那么跟女經理吩咐的。
“他們是大明星吧?”不知道是哪個服務員先開口,隨后小隔間里熱鬧起來。
“唉……是在錄綜藝嗎?”
“武士頭的氣質很像比古清十郎唉,斷眉的男生也不得了,讓我想起金城武,是藝人事務所的新人嗎?”
“那么說對坐的三個人是事務所的高層咯,中間那個大叔應該是組長吧,看起來就好兇的樣子。怪不得買單的小哥手一直抖,他身邊那個女孩打扮那么輕浮,一看就是他的情人……”
稚子沖她們眨眨眼:“稚子可不會被這種大叔包養哦。”
服務員們瞬間噤聲,怎么也沒想到她們的竊竊私語竟被這元氣少女聽進去了。一個個不知道說些什么,只好私密馬薩,又埋頭清點起消費的賬目。
女經理在清點完賬目后,猶豫一下,摸出手機,朝李徹與伊吹賀問道;“可以和你們合一張影嗎?”
女孩們也放下手中事務,高舉著手:“我們也要!”
手機“咔嚓”幾聲,鶯鶯燕燕的笑聲伴著伶仃的酒瓶碰撞聲遠去。
女經理面暈淺春的看了李徹與面無表情的伊吹賀一眼,對波吉太說看在渡邊先生的面子上這次我們給您打八折……
想起“買單小哥”稱謂的波吉太胸口劇烈、起伏,從懷里抓出十多張不同銀行的卡拍在桌上,壓著心跳說:“打折?看不起誰呢?再來幾十瓶羅曼尼康帝都沒問題!”
咔嚓!
酒瓶水沫朝空中噴灑。
波吉太愣愣看著又開了一瓶羅曼尼的李徹,李徹拍拍他的肩膀,又從冰塊堆砌的酒箱里像拎可樂一樣將一瓶羅曼尼康帝打開,兩瓶各吹一口,很有感慨的說:“哥們你卡爆了。”
“呀!”
稚子叫了一聲,波吉太氣暈過去了。
女經理打開手機:“私密馬賽,需要本店幫忙叫救護車么?“
……
高速路上,青鬼組若頭正在車里向組長青鬼匯報此次情況,司機注意到后頭有輛車緊追不舍。
山本茂與手下透過擋風玻璃凝視前頭的黑色商務車,那輛車的后備箱上用金線描繪出惡鬼的頭顱——那是青鬼組的標志。
根據箱子里的GPS定位,五千萬日元就在那輛車上。
……
后來的不久伊吹賀發現酒店女經理其實是李徹的老相識,她在賞金獵人協會的代號是“白鯊”,
十八歲那年她一個人游過白令海峽,因為缺少食物導致她頭暈乏力,而一條大白鯊救了她的命。
很缺錢是因為她把錢都捐給了孤兒院與福利院。
她是少有幾個能在李徹取消“幻面”后抵抗其魅力的女人,畢竟她是百合。
伊吹賀問她為什么喜歡自己。
她很認真地凝視伊吹賀的眼睛:“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冷冰冰的娘們。”
順帶一提,那次波吉太的消費大約在四萬刀,按照與白鯊分成,李徹將得到其中的五千刀。
在伊吹賀的記憶里,那是李徹少有的幾次吃虧。
“他媽的全是假鈔!”
而白鯊白了李徹一眼,理所當然:“因為是假酒啊。”
……
【馭靈之戰:室町幕府時期馭靈師與陰陽師的戰爭,此戰之后陰陽寮正式承認馭靈師為合法的血裔體系。】
【筆者注:被安倍晴明流放播磨的蘆屋道滿用了將近半生來為“平安逆風”事件贖罪,并且又無意識中改變了日本血裔界后千年的格局——他從《洛書》《河圖》《太乙》等當局朝廷封禁的禁書中苦心鉆研出讓“殘血”也能駕馭“妖靈”的馭靈師體系,改變陰陽師與斬鬼人兩家獨大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