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子，拜見干爹！”

趙高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一臉孺慕地仰頭道：

“小高子仰慕干爹多時，今日得償所愿，真真是快活無比！”

說到這，他從袖子里取出還沒捂熱的一疊銀票，雙手奉上：

“這是小高子的一點心意，還望干爹莫要嫌少。”

萬禹樓接過銀票一掂，心下就估摸著至少有十萬兩，看向趙高的目光就越發柔和。

能說會道，見風使舵，能屈能伸，武道天資不凡，有氣運在身，又懂得搜刮，這等好苗子已經多年未曾一見。

某個時刻，萬禹樓甚至生出將趙高收為衣缽，將來養老之用，只是想及自己的謀劃，終究是壓下這份心思。

他隨意地將這疊銀票收好，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開口：

“小高子，地上涼，你且起來。

今日收你入門，咱家也很高興。但有些話，得說在前頭。”

趙高眨了眨眼，低下頭，起身道：

“請干爹訓話。”

“有人說，這皇城深宮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地方。

這話沒錯，但還有下一句他沒說，那就是…

這里也是死人最多的地方，每時每刻，每天每夜，都在死人。

既有披紅掛玉的大太監，也有無名無姓的小雜役。”

萬禹樓嘆了口氣，幽幽道：

“有的人，前一刻還權勢滔天，可轉頭就跌入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你可知為何？”

趙高皺著眉，冥思苦想了片刻，搖了搖頭。

“因為他們被權欲迷了眼，蒙了心，不知敬畏。

咱們這些太監，無論大小，說到底，其實不過是貴人們的奴才。”

萬禹樓看了趙高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貴人和你親近，不是因為你好，而是你好玩。

就像是他們養的阿貓阿狗，吃的喝的，比這天下絕大部分老百姓都要好。

好到，甚至連咱家有時候都心生嫉妒，恨不得變成貴人懷里的一只貓一只狗。

可是你知道么，這宮里每年摔死，打死的貓狗有多少？”

趙高抬起頭，猜測道：“幾百只？”

萬禹樓搖搖頭，神色一冷，口中吐出四個字：

“不計其數。”

“啊？這…”

“你只看到貴人們開心時哄貓狗的樣子，沒見過他們發氣時摔打，掐死貓狗的兇狠模樣。

你只道貴人們一直養著同一條貓狗，卻不知實則上，早已換了不知多少條…

只是它們的體型，毛色，甚至脾性都一模一樣而已。

說到底，只是貴人們想養一條什么樣的貓狗…

其他的，并不重要。”

萬禹樓說完，伸手將面前躬身聆聽的趙高扶正，輕笑道：

“你可聽懂了？”

趙高使勁點頭，一臉嚴肅地說道：

“懂了，小高子以后，一定要做一條聽貴人們話的好狗！”

“不僅要聽話，還要懂得討貴人歡心。”

萬禹樓瞥了眼趙高，拍了拍他肩膀，沉聲道：

“另外，嘴要嚴，心要細，手要狠。”

“謹遵干爹教誨！”

趙高跪下朝萬禹樓拜了拜，一臉心悅誠服。

活脫脫前世剛畢業的小青年，被業內老鳥傳授了幾句“人盡皆知的業內秘訣”時的感激模樣。

“嗯。”

萬禹樓頷首，略作沉吟，交代道：

“咱家收你入門之事，暫且保密，莫要讓他人知曉。”

見趙高一臉不解，他又點撥道：

“如此，咱家在司禮監才好替你說話。”

“原來如此，還是干爹想得遠！”

趙高聞言作恍然大悟狀，看得萬禹樓徹底放下心來：

“還好這小子年輕，容易忽悠，否則若是被他看穿，咱家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畢竟，若是讓靈鶴公主知曉，他看中的奴才，被咱家收為干兒子…”

想起靈鶴公主的刁蠻，萬禹樓不由打了個寒顫，頭痛無比。

于是，他看趙高越發順眼，決定給些好處，便道：

“不過，咱家既已收你入門，拿了你銀子，必有賞賜。

說說看，功法，武技，銀兩，還是對食的宮女，你想要什么？”

“多謝干爹！”

趙高先道了聲謝，略一琢磨，就獅子大開口：

“聽說身相中最上品為大荒相，干爹你身為司禮監秉筆，必然底蘊深厚…

兒子不求太多，只要個十種八種就滿足了。”

“……”

萬禹樓臉色一僵，差點沒咬破舌頭。

他不善的瞪了趙高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換一個。”

“呃…”

趙高摸了摸臉，有些不解的看了萬禹樓一眼，委屈巴巴道：

“聽說世間最上等的功法為神功，求干爹賜咱一門神功。”

萬禹樓甩了甩袖子，幽幽道：

“小高子，要不，咱家拜你做干爹吧？”

“啊…”

趙高愣了下，臉上躍躍欲試，嘴里卻是推辭道：

“這…不好吧？”

“啪！”

下一刻，萬禹樓手指一彈，暗紅氣勁勃發，將趙高打飛出去。

他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終肉痛地取出一本《追魂辟邪刀》丟給趙高：

“這門刀法出自《葵花辟邪經》，乃是秘傳級武學，足夠你在肉身關用了。

你且好生琢磨，咱家還要伺候皇上，先走一步。”

“干爹慢走，歡迎干爹下次再來！”

趙高抓著書冊，朝萬禹樓的背影招了招手，嘴里自言自語道：

“也不知干爹下次再見時，會給咱帶來什么好禮…”

萬禹樓腳下一個踉蹌，堂堂司禮監秉筆差點跌倒在地，心中早已把趙高罵得死去活來。

不過在臨離去前，他還是提點了一句：

“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春獵的日子，今年皇上有意從勛貴中遴選一批苗子。”

“多謝干爹提醒！”

趙高躬身一鞠，起身看著老萬消失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萬禹樓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到底在暗示咱家什么？

或許…可以找小寧子問問？

他眨了眨眼，低頭看向手中的《追魂辟邪刀》，心下暗道：

“說起來，老萬真是個好人，上次助咱練成《葵花舍身訣》，把咱家資質提升了。

這次更好，居然送了咱一本秘傳級的《追魂辟邪刀》，聽名字就厲害得不行。

話說，這兩門武學聽名字似乎都出自《葵花辟邪經》，那老萬豈不是練了這門神功？”

一刻鐘后。

換上正八品內侍服，腰別眾牲苑司苑腰牌的趙高在議事堂主位坐下。

看著下方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磕頭，嘴里說著各式吉祥話的一眾大小太監，他心里不由升起一抹異樣。

不到一個月前，他被牛車拉到眾牲苑，還僅僅只是一個最卑微的小火者。

那個時候，在苑里但凡見到一個太監，他都得退到道旁躬身問好，遇到那些入了品軼的，還得跪下磕頭，太多人能一言就定他生死，好在他都熬了過來。

如今更得皇帝金口御封，這眾牲苑上下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

所以，當然是要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啦！

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