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英十七年，大年三十。

夜，晴朗無云。

雖說有一個欺負她的哥哥，但總的來說，今晚是黛玉這幾年來最開心的一晚。她做夢都想一家人一起吃一頓年夜飯，今天終于是實現了。

其實按照大雍的傳統，應當是男女不同席。正常情況下，林如海與林景云這樣的男子與長輩在主桌，黛玉與一眾女眷都坐在次桌才對。

可這么一來，主桌只有林如海與林景云二人，次桌的話，算上林如海的兩房小妾，也才五個人。

這就是人丁稀少帶來的問題，實在冷清。

不論是林如海還是林景云亦或者林黛玉，在這種事上都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索性合為一桌，歡度佳節。

院中的夜空被煙花點亮，火樹銀花的璀璨景象勾得幾個小姑娘移不開眼。

“你們年輕人玩吧，人老了，得回去休息了。”

林如海對著院中看煙花的黛玉等人緩緩開口。

整個大雍都有守歲的傳統，不過，也沒有強硬地說一定要一夜不睡。

正聚精會神盯著林景云放煙花的黛玉聞言也是回過頭來：“爹爹感染了風寒可要早早休息，睡前別忘了吃藥。”

女兒這么乖巧，林如海老懷甚慰，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嘍知道嘍，我的玉兒也知道關心爹爹嘍。不過是小風寒罷了，很快便好了。”

黛玉并不買賬，嘟著小嘴：“您就是有了兒子便忘記女兒了，也虧您倒與他常常說話。他說的您都記在了心里，我說的倒成了耳旁風，如今呀越發敷衍了起來。也罷，既然不討您喜歡，我便不說了。”

“對，老爺就是敷衍你，自我來了以后，你便不受老爺疼愛了。”林景云悄摸靠近，一臉得意的樣子。

“哎呀爹爹，您看呀，哥哥當真討厭！”

“哈哈哈哈哈”林如海大笑著離去。

他一走，那兩房妾氏也不好再停留，紛紛借故離開。

黛玉倒是意興盎然，可身子骨兒受不了，只玩了一會兒便頗為落寞地回房休息去了。

目送著黛玉離去，晴雯眨了眨眼：“爺，咱們還守歲嗎？”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們三人，另加上寶珠瑞珠小紅她們三個丫鬟，的確有些寂寥之感。

已經習慣了早睡早起的秦可卿本是在悄悄打著哈欠，瞧見林景云詢問的目光，還是搖了搖腦袋：“公子，妾身是不困的，還是聽您的。”

林景云被她的模樣給逗笑了：“這都子時初了，你們若是困了，大可以去睡一會兒。咱們都是自家人，何須扭捏？”

秦可卿明顯意動，但仍是有些猶豫。

見可卿這模樣，晴雯便知道了她心中顧慮。

“走吧秦姐姐，咱們一起睡去，便讓公子一人在這兒守歲吧。”

林景云起身要送送二人，剛走到門口，卻被晴雯笑著制止。

“爺，這道門呀，是個坎兒，門內熱，門外涼，您便不必送了。”

“坎兒？”

“您看，只有跨過了這個門，才是進了屋中。若是只在門口徘徊，那其實還是在屋外。屋中冷暖，屋外人是不知道的。”晴雯扭了扭水蛇腰，用胯骨撞了撞秦可卿，“秦姐姐，您說是不是呢？”

秦可卿知道晴雯這是在調戲自己，桃花美眸看向她時，已經帶了幾分責怪，也不搭理晴雯，撅著嘴自己走了出去。

后面傳來晴雯頗為放肆的笑聲。秦可卿聽了，更是羞赧。腳步越發快了起來。

寶珠與瑞珠捂著嘴，在不遠處跟著秦可卿，偷偷笑著。

晴雯眼見秦可卿出了院子，這才收斂了幾分笑意，有些認真地想著林景云開口：“爺，秦姑娘對您的心意，就是個瞎子怕是都看出來端倪了。她生的裊娜，心思也單純，我不信您不心動，可為何何裝作不知呢。”

“你是丫鬟，可以一直跟在我身邊，可秦姑娘畢竟是清白身，林家又屢遭百事，細算下來，我也是正在孝期。就連去京城都是奉了老爺的命令，若是現在談論娶妻納妾，總歸是不妥的。”

“公子可不要欺我不懂，黛玉可是和我說過的。”晴雯撅了撅嘴，對林景云糊弄她感到不滿，“秦姑娘是她父親為了賠罪送往王府做婢女的，那秦姑娘可不能當做什么官家小姐對待了。”

“哦？不曾想你們還聊過這些，當真有閨中密友的味道了。說說看，她還說了什么。”林景云有些意外，這次竟然沒有糊弄過去。

“黛玉聽了這事以后還問過林老爺，林老爺說這事在大雍并不少見。

兩三年前，忠順王爺看中了工部王員外郎的嫡長子，便找來福王爺從中斡旋，最后王員外郎真的把兒子給送了過去當了孌童。忠順王爺似乎還挺滿意，就留在身邊，還讓他似那末流的優伶，學了戲曲唱給他聽。

那位王公子論身份地位，可高出秦姑娘許多，現在不一樣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兒？明明一個員外郎家的公子，好似入了樂籍一般。

林老爺還說，雖說賣子求榮有些為人所不恥，可總比王老爺一臣侍二主、一子認二父要好許多。”

晴雯越說越來勁兒，忽得捂住嘴巴，有些惶恐。

“爺，奴婢錯了，不該妄議政事，口不擇言的。”

看她能這么快意識到，林景云原來皺著的眉頭舒展了幾分：“你既然能意識到就好，你性子直，想讓你收著點兒也難為你了。

咱們私底下可以說說我不怪你，但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這些，哪怕是黛玉、秦姑娘也不行！”

看她委屈巴巴的模樣，林景云有些于心不忍：“好了好了，別哭了，過來讓爺抱抱。”

撲在他懷中，感受著自家爺溫柔的撫摸，晴雯心中的恐懼消散不少。

她不怕再次過回那個苦日子，也不怕別人的責罵與白眼，從小到大，這些她早就習慣了。

可她感受過了林景云的偏愛與寵溺，便越發貪戀這種感覺。若是因為自己口無遮攔被公子嫌棄，弄丟了這份愛，活著不比死了好受！

“小紅，你是一個聰明的丫頭，你應該知道我什么意思。”

正努力做一個透明人的小紅聞言，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公子，小紅只是一個丫鬟，自然不會做那長舌婦，給晴雯姑娘招黑的。”

林景云滿意地點了點頭：“時候也不早了，你們既然要去休息，就快些回去吧。”

晴雯很珍惜這難得的與他相處的時光，心中有些不舍，身子的確困倦，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這內宅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