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晴雯眼睛微微瞇著,長而翹的睫毛輕輕顫動,將臉蛋兒埋進被子里,似乎還未完全適應從睡夢中蘇醒的世界。
過了好一會兒,被悶地喘不過來氣,這才又將腦袋探了出來。
頭發散亂地壓在腦后,幾縷發絲隨意地散落在枕上或臉頰邊,增添了幾分慵懶的氣息。
看著她這可愛模樣,一直坐在床頭默默盯著她的林景云還是咧嘴笑了出來。
晴雯雖是沒聽到笑聲,但床榻那絲微的震動她還是能感覺到的。
輕輕伸一個懶腰,舒展著身體,像一只優雅的貓兒。
嘴巴微微嘟起,打著哈欠,露出潔白的牙齒和粉嫩的小舌頭。隨即用手揉一揉眼睛,眼神中透著一絲迷茫和純真,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的夢境之中。
“好了,小懶蟲,快起來了。”他在她鬢邊落下一吻。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面頰上,晴雯有些慌亂,裹挾被子坐了起來。
“爺,您今兒怎么起這么早呀。”
林景云伸手揉捏著晴雯的秀發:“雖到了老爺這一脈里,但我還活著,總不能讓生身父母的香火斷絕了吧。想著帶你去簡單祭拜一下我父母,讓他們也見見你。”
雖說是祭拜父母,但并不是這個世界的父母,還有那再也見不到的爸媽。
晴雯剛剛還一臉舒適地享受著林景云的撫摸,可聽完這話,立馬慌了起來。
“爺,您,不是,您的意思是,我?”
她是丫鬟出身,只是地位低下的侍妾,能有個小紅做丫鬟都是天大的恩賜了。按理說逢年過節都沒有進入堂中祭拜先祖的資格,只能在堂外跪著。
可是,她聽到了什么?爺要將她帶到二老的牌位前?
晴雯覺得心跳漏了半拍,定定注視著他,眼圈一紅,撲在他懷中抽泣起來。
林景云有些心疼地輕拍她的后背。唉,怎么來到他身邊以后,甚少見到黛玉哭過,反而晴雯這丫頭常常落眼淚。
“好了好了,小事而已,哭什么。再者說,趕緊穿衣梳妝,別耽擱了大事兒。”
“對對對。”晴雯慌忙起身找衣裳,眼下對她來說,沒什么是比見大人更重要的了。
林景云生身父母的靈牌被林如海取來放進了蘇州祖祠,眼下從揚州趕往蘇州明顯不太現實,林景云只好擺放好貢品對著蘇州的方向磕頭。
其實正常來說,都是應當午時未時申時這幾個時間段祭拜祖宗,但他作為林如海的嗣子,這些時辰必然是要祭拜林如海一脈。
這才提前幾個時辰。
林景云在前頭跪著,身后左右兩側是同樣跪著并且緊張不已的晴雯與秦可卿。
秦可卿雖是官宦之女,可畢竟是被秦業當成侍女一樣送給了泰王,用來賠罪。
而泰王當時為了向旁人展示他與林景云關系有多要好,直接將秦可卿當做侍妾,或者說是婢女一樣送到了這邊。
秦可卿是被泰王當做玩物送過來的,那么她的身份最多也就是個賤妾。
事實上,她在剛到林景云院中時便有了“以身飼虎”的想法。可沒想到她眼中的這只大老虎并沒有吃掉她,反而待她謙遜有禮,如同家人一般。
這反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能將弟弟的惡語相加當成少不經事,但對于他的好意,她實在不知怎么面對。
她也幻想過與晴雯一樣,真正伺候林景云,可他始終不主動,她又提不起勇氣,這件事也只好一拖再拖。
……
用過了早飯,本來林景云是想做做鍛煉的,可是又有訪客將他的計劃打亂。
會客廳中。
“林少君,別來無恙呀。”
癩頭和尚雙手合于胸前,頗為隨意地行了個合十禮。
跛足道士跟在身邊,笑嘻嘻地拱了拱手。
“哈,原來二位冬日里也是要穿棉衣的嘛,我還以為二位寒暑不侵、銅頭鐵骨呢。”
林景云同樣隨意地作揖。
“哈哈,我們是人,又非仙佛,也是知道冷熱饑飽的,這么冷的天兒,總不能一直挨凍吧。”
林景云擺了擺手:“今日兩位登門,有何貴干?”
“相逢即是緣,自然是與故人一晤的。”
“呵。”他嗤笑一聲,顯然不信,“和尚,你說。”
“阿彌陀佛……”
“出家人可是不打誑語的。”
“咳咳。”癩頭和尚瞟了一眼道士,笑著道,“自打王爺來了金陵,王爺在京城的作為都陸陸續續傳了過來,稍加打聽便知道了。”
道士也不覺尷尬,反而灑脫一笑:“所以嘛,這不是就想著來討杯酒水喝。”
林景云也是樂了:“你們二人總不至于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吧。”
這一僧一道若是沒有些特殊的本事,他是不信的。
“少君此言差矣,這酒呀,不是入了腹中便有了滋味的,最好的下酒菜,其實是天下人的苦樂悲歡。我們不過渺渺茫茫中窺人悲喜,拿來下酒的流浪人罷了。
‘憶昔少年游,豪情總不休’。這人生吶,總要有個起伏,鳶飛戾天者、失魂落魄者,再回首當初那個自己,還能有幾分笑容呢。”
林景云歪了歪頭:“二位這是來揶揄林某來了?”
和尚搖了搖頭,態度頗為認真:“少君,我等只是有些好奇,當初可是做好選擇了,想要留在這俗世?”
雖然是在詢問他,語氣卻十分篤定。
“自然是不會的,等此間事了,還是要謀求長生大道。”
癩頭和尚扯了一下肥大的耳垂,與道士相視一眼,一同笑了起來。
“林少君可真是會說笑的,您自己都沒有發現變化嗎?”
林景云仔細看了看自己,又沉思良久,半晌才開口:“林某一向如此,何來變化?”
“記得您初見我們二人時,還是在蘇州的林氏靈堂中。那時少君對于靈堂中父母的靈柩并無多少悲傷,反而對我們二人興致極高。”
林景云點了點頭,那時剛到這個世界,聽聞世上有神仙,便格外激動。神情激蕩之下,舉手投足間滿是不合規矩之處。
一邊親自幫他們斟茶,一邊聽他們繼續說話。
“少君對一切都極為不耐,唯獨纏著我們問些成仙問道之法。
我二人便想知道林少君是鐵了心想求仙問道,還是心中人念尚存,心中仍有這方天下。”
林景云挑了挑眉,眼神驟然犀利了起來:“于是二位便用天道、國運之事誆騙于我?”
“也不算誆騙吧,一些邪教道經上確有描述。”道人輕咳一聲。
“那我怎么知道你們現在是不是在騙我?”
“少君,若真有成仙的機緣,紫禁城的那個皇帝不早就滿天下的尋找了,哪里還有您的份兒啊?”
癩頭和尚譏笑:“這么聰明的少君,也會關心則亂呀。”
也是,若種田能致富,天下百姓必然無地可耕。若成仙有法門,世間必然只能由皇帝一手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