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賈政攜寶玉緩緩來了林景云院中。
“云哥兒。”
“政公、寶兄弟。”
“昨日賈府之事禍還要多謝云哥兒出手相助呢,若非哥兒,只怕我們連王府的門都進不去。”賈政拱了拱手。
林景云慌忙側身避開:“政公折煞學生了,學生客居賈府,承蒙政公照拂,自是當竭盡所能。”
“云哥兒在院中可還適應,要不要換個大些的,住著也寬敞?”
“回政公,此院幽靜,正適合修身養(yǎng)性,寧靜方能致遠。”
“嗯,云哥兒說的在理,只是這院中沒有書房,怕不方便吧。”賈政撫了撫須,環(huán)視周圍,皺眉道。
“無礙,平日里我都去旁的那梨香院中,老公爺留下的藏書種類繁多,倒是便宜了學生了。”林景云撓撓后腦,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先人之澤,惠及后人,云哥兒但用無妨。我觀云哥兒身邊也沒幾個伺候的人,不如……”
“政公若是有事,但說無妨,可是王爺那邊又有變化?”林景云有些不明白,賈政這怎么還扭捏起來了。
“王爺那邊并無消息,只是…”賈政輕咳一聲以作掩飾,“只是寶玉這兒想勞煩一下云哥兒。”
見他面露疑惑,賈政又解釋道:“這不是我觀云哥兒氣度不凡,言談舉止非一般人所能及,故而想著讓你將寶玉帶在身邊。只要寶玉能學來云哥兒你的一二分氣度與才學,賈府以后便也有望了。”
林景云本欲回絕,但轉念一想,院中多個男子也好,有寶玉這么個活寶兼暖男,起碼三春姐妹的注意力便不會全都放在他身上了。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們,很容易便把好奇誤作喜歡,他志不在此,不希望欠下太多的風流債。
更不希望一見誤終身的戲碼在他身上上演。
“我倒是沒有什么能傳授給寶玉的,只能說我們二人可以一同讀書,相互解悶兒罷了。當然,還要看寶玉是否愿意。”
一直耷拉著腦袋的寶玉聽他這么問,這才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地:“愿意愿意!”
當然愿意,這里不僅沒有夫子念咒般的嘮叨,也沒有父親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還能見識云哥兒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自然是極其開心的!
“你這混賬東西,莫以為來了云哥兒這里便能偷懶了。我且告訴你,若是你胡作非為打攪了云哥兒的清靜,我定饒不了你!”
到底是知子莫若父,只看寶玉一個眼神,賈政便知道他的心思。
寶玉垂下腦袋,默默往旁邊退了一步。
“政公對寶玉也莫要太過嚴苛,寶玉天資聰穎,日后必能成事的。”
“云哥兒不必幫他說話,這小畜生是什么調性我最清楚不過。”賈政擺了擺手,“差點兒忘了,雖不知昨兒云哥兒買通那王府長史用的何物,但總不能讓云哥兒破費。”
賈政瞅了寶玉一眼,寶玉會意,轉身跑出院子,領了四個挑著抬桿的伙計進來,抬桿下是綁好的漆紅大木箱。
林景云心中有了猜測,面上卻不動聲色。
“也不知云哥兒喜歡什么,也只能送些黃白之物了。這是從府中撥的五千兩白銀,本是讓璉兒來送,今兒我?guī)氂襁^來,便順手給送來了。”
“政公何至于此,不過學生的分內之事罷了。”
“我之所以不提前讓人把銀子送來便是怕云哥兒多想,以為賈府是用這些黃白之物來羞辱云哥兒。需知圣賢尚有受牛之舉,若是云哥兒弗受,豈非置賈府于不義之地。”
“這……”
寶玉也跟著勸道:“云哥兒,你便收下吧,這也是賈府的一點兒心意,若是真的細算下來,只怕將整個榮國府都搬空了也還不上你們的恩情。
再者,等過了年入了春,你不論是探訪大儒還是拜師名家,總不能一點兒禮品也不準備吧。束脩等物倒還好,贄敬又準備了多少?太少了反而會讓同窗恥笑你林家,長者賜不敢辭,云哥兒還是收下吧。”
賈政贊許地點了點頭,這猴兒似乎也不是一無是處。
“既然如此,那學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著幾人合力將木箱抬到院中的偏房里,林景云心中倒是覺得好笑,搬進院中時便同賈璉約定好是租這院子,如今一枚銅板沒給呢,反而賺了五千兩。
這么一來,這院子倒是來得值了。
幾人又寒暄了兩句,賈政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云哥兒,三丫頭她們幾個都是什么時辰來你這兒啊,你們平時都玩些什么……”
果然,賈政一走,寶玉立刻恢復了愛玩的本性,也對,不過是半大的孩子還是天真單純的。若是處處都是那鎮(zhèn)定自若波瀾不驚的性子,那才令人驚訝。
林景云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正巧聽到東耳房的門被緩緩打開。
“唔,這是什么時辰了。”晴雯揉著眼睛,應是剛睡醒還沒梳洗過,發(fā)上隨意綰了個箍,并沒有收拾打扮。
上身穿著窄邊桃紅偏襟襖子,外面套了個玄色緞面比甲,下面搭配月白色的褲子,略帶涼意的秋風襲來,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這模樣反倒顯得呆萌可愛。
“都什么時辰了才剛睡醒,你這丫頭怎么離開老祖宗身邊便這樣懶怠了。”寶玉有些驚奇,走上前去像瞧個仔細。
寶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晴雯嚇了一跳,有些慌張地往屋里面跑。
“誒,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吃人的夜叉,你跑什么。”
看著寶玉跟著進了屋,林景云眉頭皺起,到底是被慣壞了,女子的閨房也隨意進出。難怪賈政說他是“混世魔王”“不成器的東西”,似乎只要見到漂亮姑娘便失了智一般。
這熊孩子也不想想是否失禮,也不考慮一下姑娘的清譽。唉,還是自己犯蠢了,就不應該同意讓賈寶玉跟在自己身邊的。畢竟自己不是一個人了,很多事還得再三思量才對。
林景云突然煩躁起來,無名火在心中蔓延。如果找個由頭借刀殺人,讓賈寶玉構不成威脅是否可行?算了吧,他不過是個孩子,罪不至死,也會影響后續(xù)計劃。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至于濫殺無辜。不過是時候該考慮怎么弄來些銀子,買個宅子搬出去住了。
平復了一下心中思緒,林景云還是跟了上去。
屋中的晴雯倒是沒想到寶玉會跟上來,見他跟到了屋中,有些慌亂地呵斥道:“二爺既是讀了圣賢書,便該知道避諱一說,這雖是我們公子臥房,到底也是有女眷的。敢問您這圣賢書讀到了何處,怎這般莽撞!”
其實對于寶玉來說,幼時便與三春姐妹同黛玉住在一個屋中,雖說有隔間擋開,但終究是一同起臥。后來雖然大家逐漸搬離碧紗櫥,但卻仍有襲人麝月等一直與他住在一處,他是不甚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的。
此時,知道來了外男,故而一直留在正廳中的秦可卿也聞聲趕來,向著靠在門旁的林景云問道:“公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寶玉回頭望去,眼睛都瞪直了,險些從眶中飛出來,也忘了還有什么晴雯:“莫不是山間花木化了形,世上怎會有這樣好看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