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暄不笨，一下子便聽出他話里意思。

他令小黑停下吸食趙威靈力，蹙眉問道:“你是說，土地山神原本是你們這種野鬼？”

趙威面色冷然并不作答，顯然是見得黃武下場生了兔死狐悲心思。

但直覺告訴莊暄它并沒說謊，這就成了個烏龍。

他又不是嗜殺如命的性子，本來應該是放了這兩個野鬼自己遁走安然離開，只是一只野鹿而已，那所謂鬼將還不至于放在心上。

但眼下必須得除去趙威免得事情敗露，不然自己這種“挑釁”行為絕對會招來鬼將的報復。

若他羽翼已豐，那鬼將不會因為黃武這種小鬼來跟他計較，但現實是他自己還沒有過硬本事，只這遍地野鬼他就應付不過來。

眼下見趙威不肯再吐露任何信息，莊暄也不做那嚴刑逼供的惡人，命小黑將它吃干抹凈后，這才過去扛上沒吃完的大半頭鹿跑路。

他可不清楚那鬼將是不是在這些小鬼身上留了神念印記一類標記，萬一被其殺上門來可是大麻煩。

而這一番遭遇也讓他知道之后行事要先三思后果，他還是有些沖動魯莽了，不然也不會埋下這么一個隱患。

從兩只野鬼身上得來的靈力，莊暄依舊是讓小黑自行消化，這所謂道蟲究竟能長成什么樣子他很好奇。

況且如今他修行再不用像之前一樣費心積累，去參悟那秘法顯然是個更快的捷徑。

扛著鹿肉下了山，莊暄認準東邊方向便去，他已繞離黑風嶺足夠遠，勉強算是安全。

約摸行過三十里地，莊暄終于見得視線盡頭有屋舍出現，這意味著他終于要抵達人族聚居所在。

他這一路來并沒碰見任何野外散戶或是小些的村落，這與當今妖魔遍地的世道脫不了干系。

在妖魔眼中如同茍活螻蟻一樣的凡人，不得不報團群居才能提高一些活下來的幾率。

人族修士雖然也多有強者，但在求長生這條路上可沒有時時刻刻庇護凡人的空閑。

莊暄放滿步子將鹿肉啃食干凈，又找了個野塘洗了下身子，這才提著長槍繼續前行。

將近還有一里地，才分辨出來這是一座不小的鎮子，四面可見農田，鎮子里屋舍緊挨。

但青天白日的，莊暄可不敢這般樣子闖進去，萬一這鎮子里有厲害修士藏著無異于自投羅網，他得先摸清楚鎮上情況再說。

于是隱進旁側連綿青山之中，等天黑了再做打算，好歹進鎮子里偷點衣裳換掉身上這臟污道衣再說。

山里偶爾能見一些人在采集山果藥材，靠山吃山，沒得這些山貨可無法維持生活。

莊暄憑著神識方便輕松避開這些凡人，始終與他們隔著距離偷聽一些這鎮子里的信息，就這么在山中游走等待天黑。

倒不是打算在這鎮子里呆多久，只是終于得以碰見一座人族城鎮，他多少要看一看此處風土人情才是。

人有人的活法，妖有妖的路數，多見識些對他總沒壞處。

將將要到傍晚，山底下青山鎮里有些炊煙升騰，終于聽得有人在高聲召集同伴離開。

“鄉親們，該下山了！一會兒沖撞了山君可是不好！”

口中所說的山君是一只不弱的虎妖，自稱王山君。

但其跟此地山神土地達成一致并不傷人，且只在晚上出沒。

而之所以稱呼其一聲山君而不是妖怪，更多是因為這虎妖并不吃人，且還能懾住一些小妖不敢作亂，算是個好妖怪。

人群很快說笑著結伴下山，火紅夕陽灑落下來，鎮子上頭聚集飄蕩的薄薄炊煙也被襯得發紅。

眼見四下安生，莊暄終于能大大方方現身出來，但神識時不時放出掃視周圍。

他哪怕只是聽這些凡人口頭述說也知道那王山君厲害，能在這般亂世之中獨占山頭的都不是小妖。

而越是厲害妖怪，領地意識也就越強。

果然，夕陽將將隱入地平下，莊暄便察覺那王山君朝他來了。

他對此早有準備，因此就靜靜靠坐在樹下等著對方找過來。

不過片刻功夫，王山君伴著風聲呼嘯到近前來，最后停在莊暄面前丈遠。

莊暄見得其模樣也是一驚，好大一只黃皮斑斕猛虎。

其體長已足一丈身軀龐大，莊暄在他面前跟個侏儒似的，其身后那條尾巴都有莊暄手臂粗。

而眉心一醒目黑色“王”字，想來便是其姓氏來由。

莊暄于是站起身來，恭恭敬敬朝他拱手道:“小妖猴九，幸會山君。”

王山君雖沒化形也沒收斂身上妖氣，但莊暄能感覺出其修為遠超過自己，少說也是化形境后期，以這本相現身出來多半是來敲打他。

若是莊暄對先前那些凡人欲行不軌，恐怕這會面還要更早。

“哪路妖怪？”王山君喉嚨里發出粗獷漢子聲音，一對碩大虎目仔細打量著莊暄。

這倒是讓莊暄想起了西游記的清潔，孫悟空每次跟妖怪打架前總有這樣對白。

莊暄刻意擺弄了下腰牌，這才從容應答:“回山君，小妖從黑風嶺來，是要來為黑風大王辦一件事。”

南贍部洲何其之大，但只要不是遇上其他幾個能與黑風大王平起平坐的妖王，莊暄借著黑風嶺的小妖身份也能自在行走。

當然，碰上野鬼之屬與人族修士就不一樣，這三族可是互不相容的敵對關系。

此處離黑風嶺并不算遠，王山君認出那腰牌樣式，但見莊暄身上不大光彩疑心未退。

“光是這一只腰牌？”

化形妖怪可精得很，加上歲月積淀下來的經驗，比起凡人要聰明許多。

這問題一時難住了莊暄，他身上能算信物的就這么一個腰牌，而這腰牌就只是普通木頭牌子，可沒有防偽功能。

心念電轉，莊暄終于想出了說辭:“怎敢欺瞞山君？若我嘴里有半句假話，定叫天打雷劈不能超生...”

嘴里發著這樣毒誓，王山君這才輕點虎首不疑有他。

修行一途切忌亂惹因果，而起誓便是不小的因果，特別是修為越高越要小心，那天雷可是真會劈下來的。

像面前這猴九已經是化形境，那誓言就很有可信度，換個通靈境小妖來它可不能全信。

相信了猴九這個身份，他嘴上自然多了些客氣:“我看猴兄在這山中滯留一下午，看來是要與這些個凡人打交道？”

莊暄心里這才松了口氣，但這也提醒了他一件事，黑風大王這張虎皮倒是好用，但怎么證明自己身份真偽卻有些麻煩。

他總不能見一個妖怪就發一次毒誓？

別說那冥冥中的因果反噬，就他自己心里也覺得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