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完全落山,晝夜交替之際。
寇梁也打完了一套拳,睜開眼。
他雙目璀璨如炎,看不出一點疲憊感,反而是暖洋洋、醺醺然,心靈更是澄澈光明,晶瑩剔透,返照肉身。
他沉浸在這種體悟中,整理著今天的收獲。
忽然,寇梁察覺到周遭的風水陣局,起了一種奇怪的變化,煞氣洶涌澎湃,氣場剛烈,金戈鐵馬,正如巨石投湖,驚起滔天白浪。
他很快意識到,那“巨石”正是一位強悍到極點,氣勢猛烈兇戾的大高手。
——并且,此人正朝自己而來!
寇梁頭皮一炸,吐氣開聲,周身發(fā)勁,一腳踢中身前圓桌,桌面當空疾旋,裹挾暴烈勁風,橫飛撞去。
房間之內(nèi),炸開連珠炮般的巨響,窗戶碎裂,玻璃四濺,書架亦為之傾倒,客廳一下子變得遍地狼藉。
這桌面所挾之力奇大,簡直比得上一塊大石磨盤,若是擊中常人,頃刻便要筋骨寸斷,血肉成泥。
可在呼嘯風聲中,寇梁卻聽見了另一個聲響,那是鋒利到極致,撕空裂氣的銳響!
“刺啦”一聲,大圓桌沿著木質(zhì)紋理,斷成兩片,殘骸撞在墻壁上,將墻皮直接撕裂,露出鋼筋混凝土的結(jié)構(gòu),激起濃郁塵埃。
那條黑影借助圓桌殘骸掩飾身形,一直到完全進入室內(nèi),才縱身躍起,朝寇梁斬出一刀。
一抹凜冽寒光乍現(xiàn),劈開漫天煙塵,其中蘊含的森然殺意,更是攝人心魄!
但寇梁也在踢飛大圓桌后,借力縱身一躍,撲到墻邊,伸手一撈,大槍入手。
然后,長槍便轟了出去!
“轟”這個字,就說明寇梁出槍之猛、之烈,已經(jīng)不能用刺、扎來形容,如炮彈出膛,暴烈至極,只要中槍,便是粉身碎骨!
可蛇人卻用鋼筋鐵骨的身軀,以及質(zhì)地奇特的厚重骨刀,硬生生攔住了這一槍,甚至一步未退,只是周身鱗甲震蕩,金鐵鏗鏘!
刀、槍交擊,雄渾大力激蕩碰撞,掀起重重氣浪,四周煙塵盡散。
寇梁也趁此機會,看清了對方的真容。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像是人身與巨蛇結(jié)合的扭曲生物!
它的頭顱碩大而扁平,身子細長,鱗甲光滑,四肢健碩,關(guān)節(jié)處骨刺倒立,手持一柄漆黑骨刀,目光森然之余,亦有疑惑。
——此人之心靈,竟然敏銳到這樣的地步?
任何一個道國人都認得出來,這正是“玄教”最負盛名的蛻生者。
只有最虔誠的玄教教徒,才能夠蒙受地母恩典,進入“蛻生池”,轉(zhuǎn)化成這副披鱗帶甲、形如蛇人的外貌。
這種蛇人力大無窮,鋼筋鐵骨,極適合在城區(qū)作戰(zhàn),雖然是作戰(zhàn)序列,在玄教內(nèi)部也有頗高地位,極其罕見。
寇梁在巡捕司干了兩三年,也只見過一次這種等級的玄教教徒。
當時,寇梁武功尚未大大成,縱然有李隊長壓陣,又是四五人圍攻一名蛇人,也打得格外艱苦。
有一位巡捕還受了重傷,半年沒能下床,就此告別一線。
但這頭蛻生蛇人,卻遠比寇梁此前遇到那只恐怖,起落之間,無聲無息。
如寇梁不是和張石居暢談一番,精神境界大有長進,只怕一個照面,就要橫死當場。
蛇人見刀路受阻,手腕一轉(zhuǎn),刀刃橫斜,沿著槍桿斬向寇梁手腕,一路爆發(fā)出巨大火星,絢爛非常。
鐵腥氣濃烈至極,裹挾著灼熱焦糊味兒,沖入寇梁肺腑中,帶來一種驚心動魄的危機感。
他知道,這是死亡的氣息。
但凡自己有絲毫疏忽,便要命喪當場,萬劫不復!
——兵器較量,就是如此兇險!
生死一線間,寇梁心湖一片澄澈,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一個形相。
那是一頭被鐵鏈捆縛的惡虎。
五壇神打——虎箓神煞!
寇梁家傳的“五壇神打”,正是以神意借相,強化自身氣勢,甚至是催化生命潛能,爆發(fā)出破限之力!
惡虎豁然開眼,仰天長嘯!
現(xiàn)實世界中,寇梁亦怒目圓睜,發(fā)絲如野火升騰,面頰迸起青筋,猙獰丑惡,彷如鬼神!
他身形一伏,沉肩墜肘,脊柱卻高高拱起,幾欲撐開皮肉,一彈一抖,內(nèi)外相合,以身帶槍,向前撲殺。
如一頭坐窩猛虎,吊睛怒目,睜眼就殺人!
蛇人豎瞳一凝。
它知道,一寸長一寸強,在寇梁中刀之前,自己一定會先被捅穿。
自從完成轉(zhuǎn)化以來,它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難纏的對手。
——很好,這才是我要的獵物!
寇梁的全部精氣神,都已灌注在這一槍中,力道集中且凝練,就算是一輛汽車,都可以輕易扎穿。
因此,蛇人也不能直攖其鋒。
它十根足趾抓地,長尾刺入地面,如一根承重梁,猛地穩(wěn)住身形,手臂翻折,一瞬之間,連斬三刀,連環(huán)劈中槍桿,三次響聲連成一線,震耳欲聾。
刀刃與槍桿碰撞,渾厚彈抖勁順著刀身傳來,一直震蕩到蛇人肩頭,令它難以再搶攻,只能借力飛退,試圖重整架勢。
寇梁腳步一邁,銜尾追殺,雙手交替換把,借助這股彈勁,一抖槍身,槍尖一晃,如蛟龍?zhí)绞祝虤⑾蛏呷藴喩砀魈帯?
這一式“龍點頭”,沒有“虎撲”的狂猛霸烈,打擊范圍卻奇大,且每一槍都足以穿金裂石,穿透力十足。
蛇人再次拔刀,只是槍尖一被格擋,便立刻收回,復又從寇梁腋下、腰眼、乃至肩頭、背后、頸后等空位刺出。
槍影連綿,一室之內(nèi),盡成鋒銳地,一切陳設布置,皆被打爆,書架崩潰,書頁散落,又被勁風撕扯成更細小的碎屑,四處紛飛。
一桿生鐵大槍在他手中,簡直是輕若無物,好似一根蘆葦,曲直由心。
只三個呼吸的時間,刀、槍就已碰撞了十數(shù)次,每一次碰撞,都令氣流爆破,炸開濃烈鐵腥氣。
仿佛這里不是狹窄室內(nèi),而是一處獸穴山窩,群虎環(huán)伺,洞外則是風雨大作,電閃雷鳴。
里外皆是絕地,危機四伏。
可是,這蛇人雖然高大,身姿卻柔弱無骨,靈敏得不可思議,在短暫適應攻勢后,便開始用鱗甲偏斜槍鋒,身形更不斷逼近。
火花迸濺,將散落的紙張點燃,令其化為一團團烈火,戰(zhàn)場越發(fā)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