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邱辰這樣一問，邱九斤更是確定邱辰時靈力消耗過度。

他滿心緊張，這可不是小事。

遠了不說。

家族傳承也不提。

如今麥收在即，一旦陣法不穩，邪祟入侵，一年勞作化為烏有，那也根本不用考慮未來的事了。

“老爺稍等?！?

說完，就像是野火燒了尾巴的狗，嗖的一聲竄了出去。

不多時，氣喘吁吁的邱九斤捏著兩個翠綠色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邱辰身前。

小瓶子不大，只有拇指大小。

外表看，也是平平無奇，看不出什么特別。

看了眼那個小小的翠綠藥瓶，邱辰覺得自己應該是見過，有些印象。

略微詢問后，邱辰一拍腦袋，給自己找補道：“這些天讀書修煉，頭暈腦脹，竟是連這個都忘了?！?

邱九斤也不覺有異，寬慰道：“老爺，這也是正常的。初學乍練，的確會頭暈腦脹，精神不足。不過，此物很重要。因著老爺的父親戰死，今年給封君的貢賦免了，甚至還有賞賜撫恤。但明年可就不行了，該貢的可不能少。”

那個翠綠藥瓶中裝著的東西，名為靈露。

幾乎可以算是這方修行者與普通人共存的世界所能存在的經濟基礎。

此物能夠補充靈力，但只能從五谷中萃取得來。

五谷萃取掉靈露后，人畜仍舊可以食用，并不妨礙，也不減少。

圣人選出五谷，除了能吃，另有神妙。

圣人選出的五谷，自身也能吸吐天地靈氣，蘊藏其中，待到成熟，以手段萃取出，正是修行者所必須的。

既是從五谷中來，那么這方世界的普通人活著，對修煉者而言也就有了意義。

至少，這是普通人還能為人，而非被修煉者隨意戮殺的基礎。

也可以算是這方世界還有規矩而非純粹弱肉強食的根基。

邱辰的這片封地，每年要在收獲后，組織村民榨取五谷中的靈露。

榨取之后，五谷才能貯存。

作為封地的主人，每年也要給上級封君進貢一些靈露作為義務。

如邱九斤所言，因為邱辰的父親算是戰死，今年的貢賦免了。

可明年，這數量可是一點不能少。

如果在選拔中評定了職稱，每年也能從封君那得到一些賞賜的靈露。

把玩著那瓶靈露，腦海中的諸多猜測，頓時理順了。

原本覺得玄妙無比的絕望世界，在這一瓶靈露面前，卸下了面紗。

這不是奇妙的靈石，仿佛帶有某種商品拜物教下魔力的紙幣，憑空而生，在凡人面前隱藏了任何價值關系的要素。

這靈露終究是凡人種出來的、萃出來、勞作出來的。

而且是占天下九成九的凡人。

“怪不得……”

嘀咕了一句，邱辰的心態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也不知道他怪不得的，是為什么凡人居然還算是人。

亦或者怪不得的，是那套奇葩的修行方式為什么會用到這玩意兒。

但至少，這個世界讓他感覺熟悉了許多，更容易理解了。

“這東西是從五谷中萃取的？那是不是說，五谷越多，萃取的也就越多？”

“是。這正是武士要學農、懂籍田的原因。老爺這樣有封地的人，便要不違農時，組織稼穡。五谷產的越多，萃取的靈露也就越多。這對老爺是件好事，于村社村民而言自然也是好事。”

“這東西直接喝就行？”

“是，但老爺千萬不要喝多。若是一次喝的太多，無法煉化，恐有危險。”

“如今家中還有多少？”

邱九斤盤算一下。

“賬目記錄的清楚。平日里用的也多，征戰時候更要有備無患。好在今年并不需要給封君進貢，能剩下不少。加上封君當有賞賜和撫恤，算起來，五十多瓶應該是有的?！?

“這么點？”

對于這個數量，邱辰可不覺得夠用。

而且，就看今年這數量，只怕明年也不多。

今年可是只進不出，明年還要上貢呢。

“老爺，五十瓶已然不少了。這東西淬煉極難，萬斤五谷，也就萃出一瓶。如今封地內，幾千口人，所產糧食，也就萃取個幾十瓶。均算下來，百畝若得一瓶，亦算是豐年了?！?

均算下來，約得萬斤五谷萃一瓶靈露？

之前巡視的時候，邱辰已經大致清楚村社的產量，對百畝得一瓶做了個簡單的換算。

“這東西只有五谷能萃？”

“那倒不是。萬物有靈，但圣人選出五谷，一來最豐；二來也方便。其余若草、木等，皆可，只是萃取手段繁復，入不敷出。”

邱辰點點頭，豁然開朗。

之前踏階梯后被灌輸的知識中所不能悟處，融會貫通。

邱九斤見邱辰并不忙于服用靈露滋養靈力，反倒是問東問西，不由低聲勸了幾句。

“老爺既是因消耗靈力而困頓，就趕緊滋補修養?！?

“也非是催促老爺，實在是……農時太急。”

“割麥之后，要打谷、萃靈、晾曬、入倉……縱然昔日圣人分季節、定節氣，但混沌難知。其間萬一有異，還要老爺以君子諸藝相抗?！?

“稼穡大事，既關乎老爺日后修行所用靈露，亦是村社眾人年食所寄?！?

邱辰連連點頭，反倒是寬慰了邱九斤幾句，叫他放心離開。

等邱九斤離開，邱辰提起一瓶靈露，放在眼前，看了好一陣。

發出了和剛才邱九斤在時一模一樣的感嘆。

“怪不得……”

他沒有立刻喝下這瓶靈露，而是再度溝通的神像，進入到那片空間當中。

再度坐在純白房間里幻出的黃金馬桶上，邱辰閉上眼，聆聽著四周永不消逝的回音低語，那些灌輸到神海中、且被他此時能夠理解的知識，漸漸凝聚成一副畫面。

畫面中，是回音低語想要傳遞給他的知識。

若非修行高深、神魂強橫，多半要爆腦而瘋。

但邱辰可以豁免。

因為那些可能會導致人爆腦而瘋的知識，有一多半，他知道、理解。

而另一半，他不需要知其所以然，只要知其然即可。

那些可能會導致此方世界的修行者爆腦的知識，籠統的說，就是第一層臺階，人猿相揖別到彎弓互射的畫面，到有人混合了三種粉末升騰紫火白煙戛然而止的原因。

生命的起源。

物種的演化。

植物的出現。

動物的出現。

光合作用。

食草食肉。

光能轉化為化學能的唯一產物ATP。

人體的三種供能與運轉方式。

在人類可以借用幾十億年的腐尸力量之前，這就是武士彎弓的基礎。

吃得多，吃得好，力氣大。

簡言之，能量多。

直到食腐神國真正建立的開端，火藥的出現，抹平了這個差距。

硝化細菌，如同邪神吐息出吞噬死亡的黑霧，在億萬年的對軀體死亡的輪回中，為平民擊碎武士老爺的鎧甲奠定了基礎。

人們開始從億萬年的腐尸中，借用遠勝最強壯之人的能量，直到開始燃燒黏稠的來自地下的黑血。

舊日碎片中的神國終于建立。

畫面中，年輕的、扎著麻花辮；此時還未一手持劍一手持書、也沒有任何一個追隨者的木雕小姐姐，用一種不屑的語氣，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所謂修煉，就是個產生能量、儲存能量、釋放能量的過程。”

“所謂境界，就是儲存能量的多寡、一次性釋放能量的極限。”

“這個世界的修行者，都是一群植物。吐納天地靈氣，自產、自存、自用?！?

“何不跳過植物階段，直接做動物？”

邱辰不確定，木雕小姐姐說這番話的時候，是不是過于年輕氣盛。

也不知道木雕小姐姐將來“與日爭輝”的時候，是不是還在踐行這種修行方式。

但隨后呼嘯而來的知識……仿佛他看《射藝》時候的那種灌輸感，讓他確信木雕小姐姐選擇的這條路，至少是走得通的。

她真的創出了一條奇葩至極的修煉方式，繞開了吐納天地。

喝靈露。

吸納靈露。

制造一種類似ATP的循環。

使得使用法術的時候，可以完美契合類似三種供能方式的靈力流轉體系。

好處是，只要能夠理解從生命起源到能量轉換的“神國”基礎，即可將這種修行方式以“祭邪神而得回應”的方式，跨越能否修煉這道門檻。

并且可以通過“鍛煉”的方式，提升自身所能“儲存”能量的多寡、瞬間釋放能量的極限。

而且前期可以服用極為少量的靈露，配合祭邪神而得回應的運轉方式，逐步從凡人成為修行者。

缺點是，這套靈力循環運轉的方式，極為奇葩。

爆發性的靈力輸出不能持續太久，且不能儲存太多，身體的每一寸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著一種“高靈能——低靈能——高靈能”的動態平衡。

通過這種動態平衡，繞開了玄之又玄的“氣海靈池”的限制，使得靈力在體內分散，但需要持續轉化以維系運轉。

換句話說，損耗大。

需要不斷嗑靈露。

一旦斷了，修為大退，甚至導致反噬而亡。

類似于人不吃飯，會餓死。

邱辰沒去考慮木雕小姐姐是否一直用這一套奇葩功法，而是想到了一個黑暗的層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貴族武士體內富含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