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被推開，從中走出來兩個身穿白大褂女人。

少女的瞳孔驟然縮到極小，她呼吸急促，小嘴一張一合，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畫面。

當她感受到蘇笑的身體變得冷硬，這個世界就開始褪色，直到醫生護士推門而入的剎那，病房的場景徹底支離破碎。

她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中，頭頂的鐵門被強行撬開。

他們是誰，是醫生和護士嗎？

然而，站在在蘇落梨眼前的，分明就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

他們之中，高的那個兩只手臂被機械義肢取代，并且隨著他的動作，吱呀作響。

另一個矮的，則是戴著口罩呼吸器，他手上拿著一個類似于探測儀的東西，看到蘇落梨的剎那，兩眼射出貪婪的兇光。

不是為了別的，這兩個人，正是為了蘇落梨的這一雙眼睛過來。

“果然是這里，哈，小老鼠，讓你出來你不出來，你這是要逃到哪里去啊？”

“哈哈哈哈，你瞧她那雙眼睛，那眼神，嚯，就像是真的一樣。”

“你以為水藍系列的義眼憑什么賣得這么貴，完全仿生構造，與神經相連的數據接口，會根據情緒調整電流大小，從而實現瞳孔的縮放，你待會兒拆的時候注意點，里面構造的精貴著呢。”

聽到兩人的談論，蘇落梨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一個活物，而是一個可以放在櫥窗里售賣估價的貨物。

這個混亂并且瘋狂的世界上，像她這種人，注定只能在夾縫中生存。

蘇落梨感覺這兩個人，并不是順著她的直播間過來的，而是順著那個探測器，順著她的眼睛找過來的。

或許她打從一開始就被盯上了，不然總不可能彈幕前腳剛說完，后腳這兩人就找上門。

她的眼睛被挖掉，然后會怎樣，她會變成瞎子嗎？

如果這兩個男人，是醫生和護士變的話，那么蘇笑呢？她現在在哪里。

蘇落梨不敢去想，對于這樣一個從小到大，一直和她在一起，照顧她關心她的姐姐，她一直心存感激。

突然，她感受到到懷里抱著什么東西。

瓜果腐爛混合的酸臭味，縈繞在她的鼻尖，冷硬的鐵皮外殼，正在一點點地吸收著她體表的溫度，這是她的掃地機器人冬瓜。

蘇落梨清楚地記得，在此之前，她好像是縮在姐姐溫暖的懷抱里，嚶嚶哭泣來著。

此時此刻，她心中升起了一個恐怖并且荒謬的想法。

有沒有一種可能，蘇笑其實就是冬瓜，她的姐姐其實是個掃地機器人！？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蘇落梨就被自己嚇到了。

開什么玩笑，她的姐姐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眼前這個，呆頭呆腦的，還老是揪她呆毛的機器人？

別人都說她是精神病，是瘋子，可她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姐姐突然變成了機器人，還是打從一開始，蘇笑就不存在，都是她幻想出來的。

不對，不能這么想。

蘇笑一定是存在的，那么好的女生，怎么可能是她幻想出來的，一定是她把蘇笑，錯認成了冬瓜。

換言之，這個恐怖的世界，都是假的！

她現在在病房里，這個世界都是她臆想出來的！

淚水順著臉頰滾落，瞳孔中閃爍起絲絲電弧，不知道是不是淚水影響了她的眼睛，她感覺光線忽明忽暗。

“姐姐……”

少女喃喃自語，地面輕輕顫動，男人向她走來。

她不斷告誡自己，這是假的，可偏偏男人身上的那股濃烈的機油味和酒氣，卻是那般真實。

“姐，我怕~”

她更加抱緊了懷里的機器人，試圖從它的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溫度，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柔軟。

機器人并無回應。

但無論怎樣欺騙自己，都改變不了事實，她所抱著的，并不是什么姐姐。

看著蘇落梨害怕的樣子，高個男人反而大笑出聲：

“哈哈哈，剛剛這小老鼠叫那團廢鐵什么，姐姐？嚯！還是個精神病，好好好，這票大的，說不定她身上還有別的貨。”

“賽博精神病是這樣的，植入鐵疙瘩多了，所以神志不清。”

矮個男人手持探測儀，在少女身上掃過一遍，不禁皺起眉頭，似是有些惋惜。

“嘖，她不就兩只眼睛，其他部位都是肉體，這咋還能得了賽博精神病嘞？”

“把她眼睛挖了，估計就不會犯病了……嘿嘿嘿，小老鼠，不要害怕，我們是為了你好。”

咔咔咔~

剎那間，蘇落梨感到兩眼一陣刺痛，緊接著，光線驟亮，畫面再次切換回病房中。

“不要害怕，我們是為了你好。”

女醫生和顏悅色地對蘇落梨這樣說著，聲音溫柔，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這樣的畫面僅僅是持續了一瞬，視野再次變成雪花屏，像是沒有接收到信號的老式電視機，緊接著，男人的腳步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不要！你們滾！你們走了就是對我好！”

“呦呦呦，她急了，她急了。”

矮個男人蹲下來，從懷里掏出一支煙點上，塞進呼吸機的孔隙中深吸一口，吐出嗆人的灰白煙圈，用吃定對方的語氣說道：

“老實告訴你吧，你呢，所謂的姐姐，是假的，你是因為你這雙眼睛，所以得了精神病——賽博精神病，現在我們幫你把這雙眼睛給拆了，你的病就會好，所以嘛，我們是這是在幫你啊。”

說著，男人伸手，重重敲了敲蘇落梨懷里的鐵皮。

邦邦~

金屬的脆響在蘇落梨耳邊響起，清晰并且冰冷。

“拆了……姐姐就會消失？”

“不是消失，她壓根就不存在，不存在的東西沒了，怎么能叫消失呢？你說是吧。”

蘇落梨腦海中像是打了個焦雷，她和蘇笑過往的種種，那一段段記憶都是真的，怎么可能被眼前這個家伙三言兩語否決。

但她不敢賭，她不怕失明，她只是怕蘇笑消失。

“和她廢話這么多干嘛~直接上不就是了嘛~”

此時此刻，蘇落梨目光游移，她瞟見旁邊的顯示器，直播一直沒關，不知怎地，直播間的人數竟是多了起來。

在俄羅斯方塊game over的灰色界面上，飄過一條條比鋼鐵更加冰冷，比刀片更加鋒利的彈幕。

“來康康義肢是怎么拆的，學習一下，等我長大了也要做這行。”

“拆啊，怎么不拆，不會是劇本吧。”

“笑死我了，換我我就直接拆，兩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