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儀良點頭。
說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克羅威和卡爾:“有一件小事,你們聊完后可以來一起商討一下。”
克羅威一聽“這件小事”,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瞬間回憶起了找筆路上的艱辛,還有儀良輕飄飄的一句“怎么回來得這么晚”。
卡爾倒是積極,已經(jīng)湊了上去。
儀良原本是想喊克羅威來的,但卡爾來了也不錯,可以培養(yǎng)一下助手和潛在客人的感情。
在他的觀念中,遇到搶劫這種事當(dāng)然不能私下解決。
窮兇極惡的歹徒會做出什么都不意外,不值得用人身安全去賭。
至于解決方案,簡單的不能更簡單,就是去找官方報案。
最重要的是,要給客人和大狗討個公道,讓那伙團伙做案的劫匪得到應(yīng)有的下場。
儀良暗自點頭,直到目前,事情的發(fā)展還勉強在他意料之中。
德雷這么積極,絕對是因為他身上的傷非常嚴(yán)重,怎么說也應(yīng)該找劫匪要份醫(yī)藥費回來。
醫(yī)藥費應(yīng)該也有克羅威的一份。
想到這里,儀良調(diào)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眼微微下垂,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柔和:“我覺得,你也參與進來會更好。”
在背光燈的襯托下,他的面容染上了一絲陰沉。
克羅威嚇得瞬間露出笑容:“您說的是。”
儀良欣慰地點頭。
這可是克羅威應(yīng)得的補償,絕不可以讓犯罪成員逃避!
“接下來,我希望你們能聊一聊自己的主張。”儀良換了個姿勢,更莊重地坐下。
由于他并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法律,他選擇端坐在柜臺后,聽著他們商討方案。
這一等,就是十幾分鐘。
等到小鎮(zhèn)里絕大多數(shù)住戶的燈火已經(jīng)暗了下去,商業(yè)街更是空無一人、只有簌簌的夜風(fēng)吹拂著嘶叫著的嚙齒小動物時,桌上的四個人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儀良是不了解、不敢說,剩下的三個都緊張到發(fā)抖,一句話都說不出。
看著桌前低著頭的三人,儀良臉上的笑都要掛不住了。
他真沒想到,他演的“強者”效果有那么好,客人們和助手連聊一聊主見都不敢。
看來,必須給這三個人一點空間,他們才能開始商討解決措施了。
儀良站起身,走到小店里一間空著的房間門前,拉開掛畫:“你們先聊,我去睡了。”
關(guān)門前,他又想起德雷的一身傷,這伙人一看就不好惹。
儀良轉(zhuǎn)頭,特地囑咐:“安全是第一位的。”
雖然討要賠償很重要,但是受傷就劃不來了。
掛畫落下的瞬間,三個人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他們心里有著相同的疑問:
在一位“神”面前,聊自己的主見,這真的是人類能做到的嗎?
沉默又持續(xù)了好幾分鐘,小店的氣氛才逐漸流動起來。
是德雷先開的口:“我保證,這是我人生中干的最大的一票。”
“祂的意思是,讓天母教派和那兩個家伙打起來,然后我們……”德雷說著,做了一個“撈”的姿勢,“趁他們都不注意,搞個大的。”
克羅威搖頭:“祂說,‘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引起太多注意,至少小店的存在不能暴露。”
德雷剛想反駁,就看到大狗緩步走了過來,在他腳邊蹲下,打了個哈欠。
在大狗的嘴里,一只血紅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德雷瞬間改口:“那當(dāng)然!祂的意志便是我們的準(zhǔn)則。”
大狗這才滿意地爬上躺椅,趴下。
卡爾則抱著愛莉的半個頭,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這是我們的教團成立以來,第一次行動。店主人一直注視著我們,行動不能出任何差錯。”
在他的理解中,被店主人承認(rèn)的德雷與克羅威都已經(jīng)是教團的成員,而且會是元老級存在。
克羅威沒意見,德雷更是本體在大狗“手”里,不配有意見。
“所以,你們有什么具體想法嗎?”卡爾嘗試學(xué)著儀良的樣子,撐著下巴,臉上微笑。
這是卡爾第一次規(guī)劃教團事務(wù)。
說他不慌絕對是撒謊,但他心中再慌亂,都不能表現(xiàn)出來。
店主人讓他成為“助手”,未來要管理的,是一整個教團。
相比之下,現(xiàn)在只是簡單的鍛煉能力,是一個短暫的適應(yīng)期,讓他適應(yīng)“教宗”的身份。
卡爾短暫閉上眼:“贊美主的仁慈。”
夜?jié)u漸深了。
屋內(nèi)的光線照出去,落在一只灰斑鳥上。
灰斑鳥跳了兩步,站在對面商鋪的屋檐下,歪頭看著卡爾。
它不懂這些人類為何不睡,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它不關(guān)心這些。
它只是扭頭,梳理著羽毛。
一根纖長的飛羽被它咬了下來,順著夜風(fēng)緩緩墜下、解體,落進下水溝的泥里,被掩埋。
拋下飛羽,躍過低矮的樓房,它展開雙翼,滑向下一個落腳之處。
它看中了一棟亮著燈的屋子,于是收起翅翼,放任重力握住它的軀殼,拽著它向下墜落。
還沒落到窗欞上,它的旅程突然戛然而止。
一只帶著玉扳指的手捏住它瘦小的身軀,微微用力。
它像一個裝滿紅墨水的氣球,收縮、爆裂,濺得到處都是。
黏膩的血與肉發(fā)出哀鳴,深紅色的內(nèi)臟殘片涂抹窗簾和手指,帶著灰斑的棕色羽毛散落一地。
“斯奈特,‘父親’先前就提醒過你,不要那么暴躁。”旁邊的侍者擦拭著燭臺上的蠟,回頭提醒。
被稱作斯奈特的男人松開手,任憑灰斑鳥的羽毛和殘骸掉在窗臺上,和黑褐色的污漬黏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他收回手,沒有辯解。
灰斑鳥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流淌,沁入他的皮膚,融入他奔騰的血。
“血”之道途,只有“家族”中的人才能踏上的道途。
這是“家族”在小鎮(zhèn)的據(jù)點,一個地下咒物交易市場。
侍者知道他勸不動斯奈特,也不再言語,只是安安靜靜擦著鍍金燭臺上的蠟。
畢竟,斯奈特是一位資深共鳴者,在契約上的造詣首屈一指。
如果不是那些老古板……
侍者搖頭,讓自己忘掉那些東西。
這可不是他能議論的。
白日將近,小店里的討論也接近尾聲。
教團成立以來,第一次正式行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