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地下咒物交易市場]內。

今天來到這里的人，似乎比以往多了不少，竟勉強形成了人潮。

正常情況下，只有拍賣少見咒物時，才會涌進來這么多人。

“誠信的1821號，好久不見，‘父親’向您問好，”一位侍者對面容模糊的男人行了一禮，“這邊請。”

侍者帶著面具，面具有著黑色的底、暗紅色的暗紋，上面刻畫著薔薇、荊棘和象征著血緣的扭曲線條，是家族特有的繁復樣式。

1821號，是克羅威在[地下咒物交易市場]的代號。

在這里，每個人都只有代號和一張模糊的臉。

被馬丁背叛前，克羅威經(jīng)常在[地下咒物交易市場]買賣咒物。

在“家族”的擔保下，它足夠可靠，是許多無勢力共鳴者的首選。

但是今天，克羅威來交易所，并不是為了購買或出售咒物，他來到這里，只是為了傳播店主人的福音，為了宣傳他們的“新生”。

想著卡爾的計劃，他對著侍者點頭，聲音到了嘴邊就轉了個調，變得機械而死板：“今天人很多。”

“是的。您今天來得很及時，趕上了對賭協(xié)議見證日。”侍者做出“請”的姿勢，面具上的笑臉夸張而一成不變。

克羅威暗自點頭。

昨天晚上散會時，卡爾的計劃之一，是借用家族的情報買賣系統(tǒng)，散播“‘家族’和‘新教’的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的消息。

共鳴者中，可沒什么純良的人。

有了無勢力共鳴者的插手，這趟水還能攪得更混。

家族并不會檢查買賣中的情報，只會用咒物驗證真假，這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唯一的問題是，德雷被家族拉黑了，卡爾和阿依莫爾都沒有接觸過“家族”。

信譽很高的克羅威，就成了唯一選擇。

在侍者的帶領下，克羅威邁步，走入會場。

他的視角中，會場內，無論男女，均是全是面容模糊的形象。

他們的五官像捏成一團的橡皮泥，鼻子和眼睛糅合，嘴占了一半的臉，上下嘴唇來回開合，吐出毫無區(qū)別的死板聲音。

克羅威跟隨人流向前，裝作隨意地看著展出的咒物。

“對賭協(xié)議見證日”的人流量很大，“家族”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兩邊的展示柜里，擺出了近乎所有待售的咒物，等著識貨的人或冤大頭買走。

克羅威挨個瀏覽著咒物，有“家族”新收購的，也有之前就擺在大廳里的。

例如左手邊的“災厄‘羊’皮紙”，就是“家族”砸在手里的咒物之一。

他裝作感興趣地看了兩眼，立馬有侍者向他推銷：

“只要把人名寫上去，它就能讓對方遭受厄運。您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在價格上做出一點小讓步……”

克羅威沒等侍者說完，就搖了搖頭，繼續(xù)向前走。

實際上，侍者介紹的都是真的，只不過用話術隱瞞了一些信息。

克羅威記得清楚，“災厄‘羊’皮紙”帶來的厄運，大部分時候，都只是讓對方丟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東西，或者經(jīng)常打噴嚏。

最嚴重的時候，也不過是突然流鼻血而已。

于此同時，使用者也會遭受厄運，而且更加嚴重。

克羅威回想著。

上一個購買它的倒霉蛋，剛出門就被門檻絆了一跤，還好巧不巧撞在了凸起的墻角邊。

沒過兩天，那個倒霉蛋的死訊就傳到了交易市場，“災厄‘羊’皮紙”也回到了“家族”手中。

自此之后，再也沒有人敢買這件咒物。

看到克羅威拒絕，侍者并沒有意外，只是失望地退開。

為了不被懷疑，克羅威跟著大多數(shù)人擠進了對賭協(xié)議區(qū)。

主持人站在臺上，她帶著比侍者更精致的面具，用黏膩又溫柔的聲音介紹：

“對賭協(xié)議，是‘家族’特有的業(yè)務。”

“‘父親’仁慈又嚴厲的目光下，一切謊言與欺詐都無所遁形。”

“在賭約雙方均同意的情況下，‘家族’會收取部分定金，用他們的鮮血寫下兩封血書，并利用“血”的途徑，加深鮮血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

“如果契約形成后，有一方拒絕履行，‘家族’會燒掉血書，致使違約人死亡。”

“按照協(xié)約，給另一方應有的資源后，剩下的部分就是‘家族’的報酬。”

“如果無人違約，‘家族’就會收取剩下的定金，完成協(xié)議，并解除血書與人的聯(lián)系。然后當著當事人的面燒掉，以示公正。”

“……”

主持人每說一句話，都能換來一波歡呼。

臺上的兩人擠出鮮血、寫下血書時，歡呼聲達到了頂峰。

好不容易等到對賭協(xié)議結束，克羅威又逛了一會兒，裝模作樣地看了好幾個咒物，這才不緊不慢地來到情報區(qū)。

“您好，您是要提供情報，還是要收購情報？”

克羅威轉頭望去，一位長發(fā)侍者迎上來：“請您放心，所有的情報都經(jīng)過‘家族’挑選，您可以信任它們的真實性……”

侍者還沒說完，克羅威就打斷了他的話：“提供情報。”

“好的，這邊請。”

情報區(qū)旁邊，是一排小隔間，許多面容模糊之人在隔間里進進出出。

這些隔間的存在，是為了保證情報不外泄。

在保證情報不外泄上，“家族”做得非常好。

哪怕是家族成員想要獲取情報，也需要按規(guī)則付款，然后從情報框中隨機抽取一張紙條。

克羅威拿了一張紙條，走進隔間，對著紙條說：“‘新教’和‘家族’矛盾激化，有能力的可以撈上一筆。”

一些顆粒從他的話語中脫離，蟲卵一般密密麻麻的黑色顆粒蠕動著，拼接成文字。

文字逐漸印刻在紙上，是打印的字體，清晰而精準。

考慮到小鎮(zhèn)人的平均教育水平，承載情報所用的特殊紙張是咒物，只是等級極低。

它唯一的作用是，把錄音轉換成文字，或者把文字轉換成錄音。

他把紙條折好，扔進盒子里，和其他紙條融在一起。

長發(fā)侍者只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

他的長發(fā)下，遮擋的，是一顆生長在脖子上的巨大畸形肉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