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門外甲士肅立。

廳中之人再次陷入沉默。

各懷心思的眾人都在等待著都司的態度。

確認宋承宗的意思后，蘇河清斂去笑容，身軀緩緩靠上椅背，久久不語。

宋承宗也不著急，并未出言催促，穩如泰山的坐在座位上。

馮尚健一個眼神，吏員們急忙送上茶水。

一時間安靜的大廳內，只能聽到些許茶盞碰撞杯蓋和幾案的聲響。

蘇河清沒有心思喝茶，而是陷入了沉思。

朝廷對天下各州有著不同的政策。

云州地處西南邊陲，財政、民生、教化等各方面都全面落后，比不得京畿之地，更比不得膏腴之地的天府和江南。

歷來不是大武王朝重點關注的區域。

對京畿之地等天下核心的幾個州域，朝廷自然是嚴加掌控，人事任命異常慎重，當地刺史施政也容不得地方豪族半點忤逆。

但對云州、交州這樣的地方，管控就沒有那么嚴格。

在朝廷強盛時，自然也是容不得半點忤逆，但畢竟天高皇帝遠，許多情況也是鞭長莫及，一些細枝末節掌握不到，也就不予深究了。

如今靈氣復蘇，各大勢力對資源的爭奪愈發瘋狂，矛盾不斷加深擴大。

天下已經開始亂了，許多州郡都脫離了大武朝廷的掌控，朝廷忙于穩固核心區域，對落后的地區不再有額外的資源支持。

這種情況下，云州亦是岌岌可危，原本的云州府衙早已被滲透，各個重要崗位上，都是當地豪強的子弟。

蘇河清回憶起從神都出發那天，陛下交待的話語。

此去云州赴任，朝廷拿不出太多的資源支持。但還是要想盡辦法去維持穩定局面。

首要的事情就是建立和穩住朝廷在云州的班底，也就是經營好云州靖妖司，確保不云州在名義上依舊臣服大武。

其次是要掌控竭力云州的資源命脈，協調好各大勢力的關系，盡量緩和資源爭奪和分配的矛盾，安撫好當地豪強。

最后才是斬妖除魔，防止妖魔勢力做大，保障百姓不被妖魔侵害。

守住這三點目標，難度是依次提升的。

但對大武朝廷利益的優先級卻是依次下降。

也就是說，守住第一個目標是紅線、底線，第二個目標是戰略期望和緩沖，第三個目標則是加分項目，能做到最好，做不好也不強求。

在朝廷僅僅提供了有限資源，各方面都支持不足的情況下，他到目前為艱難止守住了前兩點。

現在宋家終于忍不住了，開始爭奪云州資源的控制。

看來第二點也要守不住了。

這是宋家對大武朝廷的一次試探，好在這還沒有觸及陛下交代的底線。

但如果不答應宋家的訴求，矛盾就要激化，很可能直接翻臉，這就形同叛亂，要觸及第一條底線。

既然陛下早就預料到會失去云州的掌控，云州府衙也早已被豪強把持，一個光桿刺史只是名號和大義罷了。

那便給了宋家也無妨。

“好，我答應你。”

都司大人沉思良久之后，終于開口。

什么？這怎么能答應？

廖陽洋等高階巡察使驚詫異常，他們想不到都司大人為何答應了如此逾越的條件。

于蕾也是不解，但隱隱又感覺到，即使云州刺史不是宋家人來做，其實也改變不了最后的結果。

朝廷沒有足夠的精力和資源投入過來，云州就一定會逐漸脫離掌控。

馮尚健卻在暗笑，宋家終于要開始掌控全州了，有自家姐夫在，自己的地位也將水漲船高。

譙星依舊冷著臉，他對云州的局面和都司大人的想法都非常了解，因此聽聞蘇河清的表態之后并不意外。

只是他對都司大人帶來靖妖司的三大任務有不同理解。

他認為朝廷對云州靖妖司三重任務的重要性排序完全反了。

最后一條才是最為重要的。

其次是將云州的資源牢牢掌控在靖妖司手中。

最后才是所謂的大義名分。

保境安民是靖妖司的初衷，人與妖魔的矛盾要高于人族內部爭權奪利的矛盾，所以這一條應該排在第一。

只有把資源抓在靖妖司手中，方能拿出資源培養更多人才不斷壯大，再籍由資源分配，從容拿捏地方勢力。

只有這樣才能做到肅清妖魔，保境安民。

這一條還是排第二。

而所謂向朝廷稱臣，只是大武天子和利益集團的訴求。

對天下人和云州百姓來說，只要能安享太平，不論是改朝換代還是廢立天子，根本都無足輕重。

為了維持這一點，將云州資源的掌控權交出去，甚至還要向云州輸血，也只能是延緩最后改旗易幟的時間罷了。

但他雖然是云州靖妖司的最強戰力，卻畢竟不是都司，不是掌舵人，不是直達天聽的那個決策者。

都司大人對他有大恩。

既然都司大人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也就絕對不會再出言反對。

王成沒想到，自己一時沖動的一巴掌，居然扇出一個云州刺史。

這讓他對天下的局勢有了更深的認知。

大武朝廷真的是沒有足夠能量來治理地方了。

就算沒有這次康家公子被殺的事件，也會有其他哪家公子被殺，或者干脆是云州刺史被殺。

他們總會以其他的各種理由，最終拿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根本原因就是，朝廷在云州的勢力已經比不過以宋家為首的地方豪強了。

各大勢力都想要培養更多的凝液境高手，做大做強。

他們不會再坐視朝廷掌握核心資源的分配權利。

“哈哈哈，都司大人果然是明白人，既如此本鎮告辭。”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云州將軍起身離開座位，走向門外。

他在大廳門口略一停頓，回首望了一眼。

目光與譙星對上，只是一剎便收回視線，邁出大步跨過門檻。

于蕾敏銳的注意到，在這兩大高手對視的那一刻，身體似乎本能的感受到了極為危險的氣息。

隨著云州將軍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門外立刻傳來了的甲士們鏗鏘有力的步伐聲音。

節奏統一的聲響，漸漸遠去。

原本在點將臺附近的折沖都尉和康家眾人，也不知何時離去。

“都散了吧。”

大廳內只剩下都司蘇河清獨自在座椅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