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縣衙,往西邊走,走到一處院門前。
看守的衙役仔細檢查一遍,這才放行。
跨過院門,進入大院內,可以看到一座一人高的小廟,匾額上寫著‘獄神廟’三個大字。
再往里走,便可以看到一間間牢房。
“干什么的?”
見到來人,守在牢房外的衙役頓時斥聲問道。
老漢提著食盒,看著衙役,陪笑道:“大人,小的是來給汪大人送飯的。”
說著,他將手中的食盒往前送了送。
衙役盯著食盒打量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老漢遞過來的銅錢,悄然將其收下,隨后擺了擺手,“進去吧,里面第六間。”
第六間牢房在左側一排牢房的最深處,剛一靠近,便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撲面而來。
老漢打量了一眼,這牢房十分臟亂,還有不少蛛網,顯然是許久沒打掃了。
聽到動靜,牢房中的汪之蛟猛地抬頭,看到老漢之后,又緩緩低下了頭。
老漢輕聲說道:“大人,馮大人讓小的給大人送飯來了。”
說著,他將食盒放在了柵欄前。
汪之蛟看了看食盒,又抬頭看著老漢,眼神中帶著一抹期待,同時夾雜著一抹驚恐。
老漢低聲說道:“馮大人讓小的給你帶句話,事情都是大人做的,跟其他人沒有關系,大人家里,馮大人會照顧,大人可以放心。”
聽到這話,汪之蛟臉色煞白,他混跡官場這么多年,哪里會不知道這話的意思。
無非是想要他背下這口黑鍋,將所有罪責都擔下來,他自然不愿這樣做,可想到家中老小,他也必須這么做。
畏罪自殺,他還能保住一家老小,若是不從,他家定然難得安寧。
想到這,他緩緩端起食盒,將準備的飯菜都拿了出來,緩緩吃著。
見狀,老漢也不再停留,轉身出了牢房。
汪之蛟吞咽著飯菜,這都是他平日喜歡的,可現在吃著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片刻之后,他放下食盒,從里衣中扯下一塊白絹,咬破手指,顫顫巍巍的寫了一份認罪書。
他看著手中血書,突然神色平靜了下來,愣愣出神。
······
第二天一早,方大任剛起身,吃了點早餐,準備去縣衙審訊汪之蛟。
可還不等他出門,一個都察院的官員便沖了進來。
“大人,出事了!”
“汪之蛟死了!”
聽到這話,方大任頓時臉色大變,厲聲問道:“汪之蛟不是在縣衙看押嗎?怎么死的?”
那官員應道:“縣衙說是畏罪自殺。”
方大任眉頭微縐,也不再多言,大步出了院子,朝著縣衙走去。
片刻之后,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也相繼趕到了縣衙大牢。
刑部侍郎馮英看著牢房內已經沒了氣息的汪之蛟,心中暗自松了口氣,接著,他瞥了一眼臉色陰沉的方大任,心中又不免有些得意。
他裝作眉頭緊皺的模樣,朝著一旁的衙役問道:“汪之蛟怎么死的?可有留下什么東西?”
縣衙的衙役趕忙應道:“大人,仵作已經驗過了,是自殺,死者還留了一份遺書。”
說著,衙役趕忙將血書拿了出來。
一旁的方大任奪過來掃了一眼,隨即臉色愈發的陰沉。
馮英見狀,也將血書拿過去看了一眼,接著沉聲說道:“這汪之蛟好大的膽子!”
“身為朝廷命官,竟然如此貪婪成性,枉顧皇上恩賞!”
他扭頭看著方大任,說道:“方僉院,這汪之蛟已經認罪,我等是否可以結案了?”
“修建軌道一事出了差錯,可也只是錯在了汪之蛟,至于工科給事中王所修彈劾工部侍郎張鳳翔,此事恐怕有些夸大了。”
“此事雖然是汪之蛟所為,可他已經畏罪自殺了,也算是伏法了。”
聽到這些,方大任眉頭愈發擰了起來,他撇了一眼馮英,沉聲說道:“你就這么相信汪之蛟是自殺的?”
他可不信事情會這么巧,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汪之蛟就這么自殺了,還留下了一份認罪的血書。
馮英神色平淡,說到:“汪之蛟罪大惡極,現在被朝廷發現,畏罪自殺又有什么不對?天下官員,畏罪自殺的可不少。”
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在大明,很多官員為了逃避罪責,保全家族,往往會選擇畏罪自殺,像汪之蛟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
方大任緊皺著眉頭,他覺著事情有蹊蹺,可現在汪之蛟已經死了,他也不知道這案子該如何繼續。
就在此時,角落之中的周長應站了出來。
“大人,下官知道一條線索!”
聽到這話,方大任精神一振,扭頭看著周長應,說到:“快,快說!”
而一旁的馮英則是臉色微變,神情頓時陰沉了下來,他雙目泛著寒意,死死盯著周長應。
周長應似是沒有感受到馮英的目光一般,他朝方大任拱了拱手,應道:“大人,這汪之蛟在都水司的任上做了很多年,手下一直有兩個主事跟著,只要將這兩個主事抓來問話,定然能獲得不少線索。”
方大任眼前一亮,趕忙朝一旁的衙役吩咐道,“快,隨本官去都水司的官署。”
說著,他便大步出了大牢。
一旁的都察院官員和衙役趕忙追了上去。
馮英看到這一幕,臉色略顯難看,他盯著一旁的周長應,冷聲說到:“你到底提供了一個好線索,等回了京城,本官定要好好關照你!”
聽到這滿是威脅的話,周長應笑著應道:“多謝大人好意,希望大人回了京城能步步高升。”
周長應語氣中滿是嘲諷。
他敢站出來,自然也不怕馮英威脅。
只要將汪之蛟背后的事情挖出來,馮英也未必能夠安然無恙。
更何況,他背后又不是沒人撐腰!
有了周長應的提示,方大任很快便在都水司的臨時官署中抓到了汪之蛟手下的兩個親信主事。
這一次,方大任也沒有給任何機會,抓了兩人便開始審訊。
很快,方大任便挖出了都水司賬目背后的問題。
一份全新的賬冊被做了出來,他看著手中令人觸目驚心的賬目,神色愈發的凝重起來。
皇帝已經從內帑中批了二十萬兩銀子,轉到都水司之后,都水司實際經手的銀子竟然只有十二萬兩,最后用來購買生鐵,鍛造鐵軌,以及供給民夫糧食的銀子才不到十萬兩。
他扭頭朝一旁的馮英和大理寺少卿,說道:“此事已經有結果了,我等當詳寫奏疏,上呈給皇上御覽,如何?”
大理寺自然沒有意見。
而這個時候,馮英也不敢阻攔,只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