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左江城后，公冶離便再度過上了沉寂修行的日子。

依仗保仁堂的人脈，以及超人一等的財富余裕，公冶離的日常修行在養血丹的供給下相當順利。

除開日常修行，伴隨著武院學徒畢業、王家商隊成型，章奇峰也抽開了身，令公冶離隨他一道修習武功。

公冶離原以為會是類似《云劫千羅手》之類的落雨堂秘傳，結果就是些尋常武功。

公冶離也就湊活練著，將章奇峰糊弄過去。

日常里，王優文也不時對公冶離發出各種宴席的邀約，這些邀約或是左江城各大豪族的公子聚會，或是一些依仗王家的文人小宴。

公冶離以習武繁忙為由，盡數拒絕。

到后來，王優文干脆也就沒有再來叨擾他了。

雖說公冶離沒有著急突破武道境界，但他的武功卻一直在以常人望塵莫及的速度精進著。

一個月后，靠著日常里補充的精氣，公冶離便成功將第三頭濁鬼“雀陰”制出。

再一個月，他便將第二次模擬中的神識修為盡數恢復。紫府內，三條千丈天河橫亙，內視之下，看著蔚為壯觀。

內視之下，就看到體內有七百二十枚竅穴散發著瑩瑩光彩，一縷縷精元自其中涌出，散入四肢百骸，為血肉活躍供給能量。

其中又有許多精元接連成片，將諸多竅穴勾連起來，好似一張大網將肉身籠絡。這張網，便是江湖武學中的“經脈”了。

養元境界所謂的定住經脈，歸根到底，實則是要定住竅穴，使得精元不散。

只是很顯然，天下的江湖人沒有公冶離這樣的神識，也就無從窺見這等武學真意了。

“竅穴、精元……仙道修行法，便是精、氣、神并舉嗎？”

公冶離嘆了口氣，不由得想到了當日師修鴻展露的《百煉養脈法》。

這篇法門，他在模擬中竟然不曾聽說過，也不知有何玄妙。

跟著章奇峰修行的第二個月，章奇峰忽然提出要帶公冶離出門歷練。

章奇峰將公冶離帶到了左江城外的林地中的一間破廟內，令他在林中待足七日。

去年王優文出城踏青，正是在這片山林中遇到了劫匪，若非他的護衛出手，再加上公冶離拼死擋刀，王優文只怕兇多吉少。

章奇峰瞧著惴惴不安的少年，笑道：“公冶離，武功乃是殺人技。不見血，練什么武？何況這林中的悍匪當初險些要了你的命，你如今練成了武功，怎可不找回場子？”

“你若敢提前出山，我便廢了你的武功，省的浪費心計！”

語罷，不待公冶離說話，他丟下一把長刀，揚長而去了。

公冶離將長刀拾起，嘆了口氣。

七日后，章奇峰來到破廟，瞧著破廟前空地上橫著的幾具早已被野獸啃食干凈的尸骸，滿意點頭。

他在破廟處等了片刻，方才等到了在不遠處的小溪里沐浴歸來的公冶離。

“章師傅，你來了？”

瞧著少年身上整凈的衣裳，章奇峰越發滿意了：“不錯，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不敢辜負章師傅的栽培。”

殺過人后，少年變得有些沉靜寡言了。

這樣的變化，在章奇峰的意料之中。

“走罷，回左江城。”

又一個月后，公冶離的氣血增長漸漸逼近了當前境界的極限。

他的氣力接近一萬二千斤。

這是脫胎宗師方才能有的力氣，而公冶離如今在境界上還只是內氣武道第二境“凝勁”。

“提前進行五臟換血的好處，比我預想的還要大?！?

“照這樣修行，養元換血、脫胎換骨之后，我的氣力說不得能到五萬斤?！?

“不過，如今的這份氣力，再加上我的武功積累，應當足以應付接下來的事情了?！?

公冶離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收拾好行禮包裹，很快便在王家武院門前見到了已經備好馬車的章奇峰。

半年前，章奇峰說過，要送公冶離一場大機緣。

如今，半年期滿，正是面對那所謂的“大機緣”的時候。

“章師傅，此番到底要去何處？”

章奇峰笑道：“赤濂城。我此前許諾給你的大機緣，便在那里。”

二人上了馬車，悠然而去。

同一時間，左江城城西的何記米鋪也關門歇業，掌柜的張貼告示，說是外出料理家事。

……

落雨堂之事，本來就是公冶離在模擬中首要關心的。

他特意翻看過無比詳實情報，甚至可以寫出落雨堂堂主住在赤濂城的哪條街、哪座府，府內女眷仆從的姓名、來歷。

甚至，落雨堂內多數有頭有臉的高手，公冶離都一清二楚。

這個如今暗中已然將觸手蔓延到北方兩國朝廷、江湖的龐然大物，對公冶離近乎透明。

即便如此，對于落雨堂堂主，公冶離依舊忌憚。

無他，這是一個需要天下第一的師修鴻修行氣血武道、手持宗武劍、動用《小氣髓法》之后，方才能夠拖死的存在。

對于現今紅塵而言，其他潛藏的修行者不出，落雨堂堂主就是無可置疑的第一。

因此，即便眼下風平浪靜，甚至有心算無心、底牌充足，但對公冶離而言，此番跟著章奇峰去赤濂城，兇險程度還是遠在挽救薛如雪之上。

公冶離攜帶的包囊里，就有不少防身手段。

一旦章奇峰接引他去見了落雨堂堂主，一旦落雨堂堂主展現出了惡意，公冶離將毫不猶豫地手段盡出、亡命逃竄。

章奇峰心中思量著自己為師尊尋了一個得意傳人，公冶離心中則是盤算著如何應對落雨堂堂主。

二人的思緒相差了千百里，馬車就這樣晃悠著遠去。

次日午間，馬車抵達赤濂城。

入城后，章奇峰卻沒有引公冶離前往記憶中落雨堂堂主的老巢，而是住進了一處似是尋常人家的僻靜院子。

“章師傅，機緣便在此處？”

章奇峰道：“非也，是在此處等候機緣。你且在此稍安勿躁，我去去便回?！?

公冶離聞言點了點頭：“是。”

章奇峰離去后，公冶離打開包囊，將各種藥粉、毒液水袋或是綁在手腕、腰間，或是抹在袖箭、飛鏢等暗器上。

假使落雨堂堂主果真要對自己動手，這些手段固然無法致命，但也可將之拖延瞬息功夫。

而對武道高手而言，瞬息之間，便是生死存亡之差了。

公冶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呼吸入定，伴隨著神識運轉，他的心緒也徐徐澄澈下去。

七魄濁鬼乃是肉身雜思，制出濁鬼，就是有著清明心神的作用。

不論如何，公冶離已經做好應對落雨堂堂主的準備了。

然而，半個時辰后，章奇峰皺著眉頭、孤身而來。

公冶離見狀心頭一跳，試探著道：“章師傅，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章奇峰搖頭道：“不曾，機緣還是你的，只是，需要你自個兒去取。”

公冶離心頭一跳，佯裝好奇道：“何處去取？”

章奇峰道：“我且同你說好。你要去的地方，蘊藏著你想都不敢想的厲害法門，能讓你成為如定塵宗的定塵祖師、中興祖師之流的人物?！?

“但這些，都要你通過考驗才行。”

公冶離聽著這個說法，懸著的心反倒放下了。

開口是這么一套說辭，那便說明落雨堂堂主對自己應該沒有惡意了。

“不知是何考驗？”

“你去了之后，將有一些法門擺在你面前，你選一門，若能在限定時間內修成，便算是通過了考核?！?

公冶離皺眉道：“我該如何過去？這些法門……又是何人所留？”

章奇峰道：“我眼下不能說與你。你若通過了考核，我更不能說與你?！?

公冶離愣住了：“若我沒有通過考核呢？”

章奇峰道：“屆時，我將告知你我所知的一切，你也將知曉留下那諸多法門的大能到底是何等存在。不過，真正天大的造化也便與你無緣了?！?

公冶離眉頭一皺。

通過了考核、得到了天大的機緣，反倒不能獲悉落雨堂堂主的存在？

這落雨堂堂主為何要這般裝神弄鬼？

“那我又該如何去參加考核呢？”

章奇峰取出了一條黑飄帶，道：“捂住雙眼、雙耳，我帶你去?！?

公冶離不安道：“章師傅，這……這我豈不是一無所知？”

章奇峰面色復雜道：“公冶離，你記住，人生在世，未知方才是最珍貴的?！?

“你若信我，便遮住眼睛、封住雙耳，我帶你去。”

公冶離回憶著過往同章奇峰相處的經驗。

此人雖然頗為嚴厲，甚至自行其是，但對自己的確甚是看重，不至于平白無故害自己。

再說，對如今的公冶離而言，罩住雙眼、封住雙耳，也就是稍微礙事罷了。

稍有不對，也休想瞞過他的感知。

到現在，仙道機緣就在眼前，公冶離也沒有畏縮的道理。

他當下便接過了飄帶，將雙眼綁住，隨后章奇峰又用軟泥似的東西將他的雙耳也封住。

章奇峰帶著公冶離出了門。

片刻后，公冶離二人上了轎子，晃晃悠悠間遠去了。

遠處的巷子里，何順元偏出身子來，瞧著進入一處府宅的轎子，面上若有所思。

……

周遭的空氣從溫暖變得陰冷，飄帶透過的光線也變得昏暗了。

章奇峰撤下了封住公冶離雙耳的物件，輕聲道：“待我離去，將門關上了，你便摘下眼罩?！?

公冶離并沒有聽到有第三人的呼吸聲，他放下心來，點頭道：“是。”

章奇峰遠去，身后不遠處傳來一陣悶響，似乎連地面都隨之一顫。

公冶離一把摘下眼罩，環顧四周，就看到昏暗的密室內，僅有三盞油燈立在身前，每盞油燈下都擺著一本秘籍。

回首望去，就看到一扇高近一丈的巨石封住了出口，肉眼可見的密室深處似乎還有側室，不知里頭有些什么東西。

四周墻壁也甚是嚴密，僅墻角處有一個通風口，傳出清涼的微風。

公冶離上前去。

他方才邁出一步，那通風口處便傳來一個難辨是男女老少的聲音：“拿起秘籍，便算選定法門?！?

公冶離當下沒有耽擱時間，上前查探那三部法門。

《無劫攝氣篇》、《無劫養氣篇》、《無劫化血篇》。

不能事先翻動秘籍，也就只能通過名字來猜測功法內容了。

“《無劫攝氣篇》，想不到竟然在此見到了這門武功。果真是落雨堂堂主的傳人考核？為何要以這種方式進行考核？”

“《無劫養氣篇》不甚清楚，但《無劫化血篇》應當就是《子母化血功》、《鍛身拳》等氣血武功的緣來罷？”

公冶離瞧著三門秘籍，心頭泛起思緒。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是這么一個裝神弄鬼的流程，但眼下公冶離已經基本確定，自己如今真的在參加落雨堂堂主的考核。

并且，若是通過了考核，八成可以走上模擬中卓東臨的路子。

涉及到仙道傳承，公冶離雖然對另外兩門功法極為好奇，但還是毅然決然選擇了《無劫攝氣篇》。

他修行此功超過兩百年，若這都無法通過考核，那他也無話可說了。

就在公冶離拿起《無劫攝氣篇篇》的同時，那聲音自通風口傳來：“密室內有茅房、水池，亦有武藥補給任你使用。三日內照見諸氣，便算通過考核?！?

公冶離聞言放松了下來。

照見諸氣只是《無劫攝氣篇》的第一步罷了。

公冶離非但照見了諸氣，甚至連諸氣都攝拿住，練出了本命元氣。

他體內如今有二十寸本命元氣沉浮，《無劫攝氣篇》早就練得登堂入室了。

這便是他通過考核最大的底氣。

“前輩，我三日內若達到了《無劫攝氣篇》的標準，可以再看看別的法門嗎？”

那聲音嗤笑道：“若通過了考核，這三門功法就該由你學。不過，當心貪多嚼不爛！”

公冶離聞言放心了。

雖然不知道落雨堂堂主為何要用這種方式考驗傳人，但這場考核，他已經穩了。

南方沼林的古仙路、北嶺的滅門少女、雪原的老蠻人、定塵宗所謂的“天王府”……這些可能離開紅塵的途徑暫且不提。

至少，在未來，公冶離可以模仿卓東臨的路徑、走出紅塵了。

即便這是一條很可能需要數十年謀劃方才能成功的路子。

甚至，考慮到公冶離無法加入定塵宗，他或許會遇到比卓東臨多得多的掣肘，最終功成的時間或許會更加漫長。

但……

第二次模擬286年、現實過去9個月，公冶離終于將一條“仙路”收入了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