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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二

  • 天花亂墜
  • 朱國華
  • 2781字
  • 2024-07-29 10:25:15

至今仍深刻地記得新冠元年的畢業季,于朋友圈里讀罷國華先生在華東師大中文系畢業典禮上的致辭,當時枯坐好久,激動難抑,一時間很想跟他表白一句:“如果諾貝爾當初設一個演說詞獎,那么今年的得主一定是朱國華。”而把《天花亂墜》通讀一過,才意識到,國華先生2020年畢業季的那場演說,對他只是常規操作而已。或許他更適合拿剛剛獲得第八個金球獎的球王來比擬:國華先生大概率是中國高校演說界的梅西。

《天花亂墜》由此讓我觸碰到了當代演說詞的天花板,或許也將成為這一體式的標尺。如果說,國華先生已然奠立了某種關于演說詞的美學原則和詩學模式,這個說法或許不算太過。

既身為理論家,又發表了那么多場演說,我想國華先生對如何寫好演說詞當有過總體性的思考。演說詞本身的功能和性質,決定了它要集公共性、真理性、心靈性、場合性、審美性、感染性、個人性……等等因素于一體,其中任何一種因素或有欠缺,哪怕分寸感稍顯不足,都會影響演說詞的均衡感、整體性和理想型。也許國華先生的演說詞并非每一篇都能臻于理想的至境,達到諸個維度的和諧統一,但總體觀之,少有人能出其右。

在網絡時代,演說詞的公共性不僅表現在只對現場、臺下的聽眾說話,它會在第一時間里借助云上傳媒、公眾號、自媒體、朋友圈……而迅速播散到更廣大的公共領域,在增強了演說的影響力的同時,也須經受輿論空間近乎苛刻的品讀和酷評。傳播空間的擴大,受眾的駁雜,也對演說者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而當各路豪杰精彩紛呈的演說詞同時刷屏,一方小小的手機屏幕就成為一個微型的競技場。而國華先生之所以睥睨群雄,或許正在于其演說的均衡度。身為知名高校著名院系的主官,他的演說詞必須道成肉身,為自己的學子的成長道路灌注責任感和真理意識;但在維系一種端凝的風格、嚴正的態度的同時也要考慮演講的感染力甚至娛樂性;既要訴諸現場的聽眾以及云端的讀者之心靈體悟和感受力,但也往往在注重營養的同時還要避免加入過多的雞精;它必須有質地堅實的內涵以期帶給聽眾沉甸甸的思考,但它最好也是一篇華彩斐然余音繞梁的美文……這一切,我似乎都在閱讀《天花亂墜》的過程中得到了確鑿的印證。

而即使我對國華先生心目中關于演說詞的理想尺度再說上一萬句,他都會認為遠不及孔老夫子早已有之的言簡意賅:“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那我只好說,也許沒有比《論語》中的這句“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能更好地概括我對《天花亂墜》的整體觀感了。

如果再多說幾句,我想側重談談《天花亂墜》中的“感染性”和“個人性”。唯一一次線上聆聽國華先生的演講,是在毛尖教授主持的華東師大“遠讀批評中心”的一個活動上,在王安憶、余華兩位作家對談“現實與傳奇”之前,是國華先生的致辭,十多分鐘聽下來,頓生驚艷之感,當時只顧回味他的幽默感,以致不大聽得進去接下來兩位作家的對談,心里想的是,即使只聽國華先生的致辭,那些“在麗娃河畔的料峭春寒中、在月色籠罩中,等待著次日八點半幸福的領票時光”的“一夜無眠”的同學們也同樣會獲得滿滿的幸福感。

因此收到《天花亂墜》的文稿,我首先翻閱的正是這篇《在王安憶、余華對談會上的致辭》,想即刻重溫當初那種“驚為天人”的體驗。即使如今在電腦上閱讀這篇文字,依然強烈感受到它們十足的感染力和現場感,也依舊慨嘆國華先生的演說有一種善于吸引聽眾注意力的魔力。據說在視頻圖像聲音文字各種類型的信息空前泛濫的今世,“注意力”已經成為一種“經濟”,而國華先生的演講注定要更新關于“注意力經濟”的定義。他在開口的一剎那就聚攏了聽眾的目光、開啟了“震動體驗”模式,進而在聽眾的頭腦里制造一場風暴。他的演說中有著中國人最不擅長的幽默感,而且往往是那種最高級的冷幽默;他的演說詞還以本雅明才能精準形容的靈氛美學著稱,就像那篇精絕海上繼而遠播宇內的《在王安憶、余華對談會上的致辭》中所說:“靈氛就是存在于此時此地、獨一無二、不可重復、具有某種神圣性和神秘性的東西,也就是不能被ChatGPT取代的東西。”這或許得益于他的美學專長以及對本雅明的潛心探索。但這一切似乎也都不足以說清楚他的演說詞的感染力之所在。我只能說,《天花亂墜》集理想的演說詞所應必備的條件于一體,最終淬煉出的是一種他人無法替代的真正獨異的個人性。而其背后無疑是一種作為老生常談的“個人魅力”。

其實我本人遠非這個序言的合適人選,至今與國華先生相見也不過四次,晤面交談的時間加在一起才兩個小時,但每次都對國華先生的風采深為折服與嘆服。初見國華先生是在華東師大的友人倪文尖教授設宴的飯桌上,那是第一次近瞻國華先生。他在飯桌上那么坐著,即使不說話,也凜然C位,給我的感覺是,傳說中的龍頭大哥可能就是這種形象。那種感染力、凝聚力、號召力、領導力,是內斂的,也是外射的,舉手投足之間,風采儼然。第二次是在北大中文系,國華先生帶領他的華東師大中文系的團隊來指導工作,席間見識的是國華先生官方會談的自如樣貌。第三次也是他到北大,與在文學講習所任職的作家李洱教授對話,國華先生沒帶任何稿子,空手而來,卻侃侃而談,那種機敏、睿智與博通,讓我真正體會到了什么是“天花亂墜”。

最近一次見到國華先生,是我去北京南站為他送行,在車站內的一個必勝客餐館與他聊了近兩個小時。他的坦誠相待和娓娓道來使我忘卻了餐館的嘈雜,我在想,國華先生的聊天就是演說,聽他聊天,對于我這個不善言辭的人來說似乎能感受到一種魔力,就像在線上聽他的演講;但從另一方面說,他的演講同時也是聊天,讓你感受到的是五四一代散文家所憧憬的“閑話風”的情境,既是具體的對話語境,也是一種審美境界。或許這仍是一個美學家的“道成肉身”。

在國華先生為自己的演說集起的名字背后,那些漫天飛舞的落紅中,有沒有他更為青睞的花瓣呢?如果我當真向他求證這個問題,我希望聽到的回答是:“書生的責任感。”或許這才是國華先生作為學者和教師的本色當行和職責所在。因此,如果在他六萬余言字字珠璣之中只選出一段文字詳加引述,我愿意引用數句他在華東師大中文系2016屆畢業典禮上的致辭,題目是《書生的責任》:“關于我們培養人才的目標,我提到的第一個品質就是社會責任感。”“書生的責任是什么?假如農人的職責是耕耘土地,軍人的職守是保衛疆土,那么,學人的首要天職就是對于知識的生產、傳播和運用,就是對真理的追求、發現和守護。真正的書生應該堅持清明的理性,拒絕與商業邏輯調情,拒絕任何外部壓力,為此甘愿接受物質的清貧和精神的寂寞這雙重困境。”

我想,作為一介書生的我們還有那些一代代踏入校園又終于離去的學子,如果為自己的一生尋求一面旗幟,或許可以在前引這段話里找到。

最后我想援引林語堂關于何謂理想演說的經典定義:“紳士的演講,應該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國華先生的演說辭也基本上符合這個規范;而我這篇所謂的序言也自當遵從,以免喧賓奪主。

是為序。

吳曉東

2023年11月1日 凌晨 于京北上地以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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