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最近三年，電磁波已經被一系列實驗證實存在了。”

評委中的亞諾教授是設計實驗的高手，他身體前傾，目光越過同僚勃蘭特教授，看向沉默的賽特。

“一切都如同迪特里希先生在20年前的那篇論文《論物理力線》中所預言的，分毫不差，堪稱完美！”

賽特的助手，迪莉婭女士同樣沉默不語。

一切正如她所擔心的。

星界科考花費了太多時間和精力，導致賽特先生的工作重點，已經有些與主流學界有些脫節了。

“另外，過去的光學實驗結果，也都能用迪特里希先生的電磁波理論加以解釋，例如100年前的干涉條紋實驗，以及50年前的那篇論文，《關于偏振光線的相互作用》。”

另一位評委，盧米埃爾子爵說。

“那些都是老生常談了。”賽特搖搖頭，“毫無新意。”

“是！毫無新意！可在長達一個世紀的時間里，粒子學派從來沒有對此給出過令人信服的解釋！

“你以為這些就是所有證據嗎？你錯了，在你遠航的這段時間內，巫師們還進行了大量有關光的衍射、干涉和折射實驗，并且已經驗證光在水中的速度小于在空氣中的速度！這一切，都是粒子學說無法解釋的！”

盧米埃爾子爵以光學大師的身份，步步緊逼。

賽特笑了。

如他所料，對方是做好了完全準備才會邀請自己。

“光只是波長特殊電磁波而已！”盧米埃爾子爵繼續道。

“人們之所以把這個頻段的電磁波稱之為‘光’，是因為眼睛只能捕捉到波長范圍如此狹窄的電磁波而已！這是生理構造所決定的，不是物理學所決定的！

“多么可悲啊，凡人被自己的生理缺陷蒙蔽也就算了，難道就連傳奇巫師也要如此嗎！？那樣的話，法術的意義又何在！？”

觀眾里一陣騷動。

傳奇巫師遭到如此程度的“正面騎臉嘲諷”，哪怕只是下級傳奇，也算得上是奇景了！

勃蘭特教授雙手支撐在面前，運籌帷幄，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次作戰，他們六人組是有明確分工的。

自己作為屈指可數的上級傳奇巫師的弟子，主要作用是“撐場面”，以及主導辯論方向。

正值學術生涯輝耀期的亞諾教授和盧米埃爾子爵，負責擔任的是辯論“主攻手”角色，將從實驗和理論兩個方向重拳出擊，反駁賽特的粒子理論！

剩下的三位巫師則是“后勤組”，負責在必要的時候提供數據支持。

多么完美的隊伍啊。

扳倒傳奇，終結光的粒子與波動之爭，就在此時此地！

火藥味愈演愈烈，評委短短幾分鐘的交鋒過后，現場已經沒有多少觀眾關注艾德文。

此時，身為考生的艾德文獨坐于桌前，顯得十分落寞，與主席臺上的8位高階巫師評委形成了極其鮮明、極其不對稱的對比。

看著那個孤單的背影，部分年輕女巫已經動了惻隱之心，紛紛覺得場上的艾德文有點可憐。

“唉，看他風度翩翩做開場白的樣子，應該也算是個優秀的新人巫師吧？”

“是啊，而且肯定為這一刻做足了準備，真是可惜，如果能換一個論文命題的話……”

“這有點不公平吧？這里明明應該是考生的舞臺才對！”

“可是沒辦法啊……有關光的這場口水仗已經吵了300多年了，所有人都想看到最終結果。”

主席臺上，面對嘲諷和質問，賽特先生絲毫沒有紅溫，依舊沉默不語。

這種“示弱”的低姿態，讓看臺上那些粒子派的支持者緊張到了極點，雙手緊緊握住座椅扶手。

他該不會……就這么認輸吧？！

“還是讓考生先繼續發言吧。”許久之后，賽特才悠悠說道。

“哦，是的！”勃蘭特教授以指節敲擊桌面。

“11號考生，以見習巫師的標準來說，你的知識量和思辨能力都還算不錯，施法能力也沒問題。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能施展電磁波調率法術，將紅外頻段的長波轉化為可見光，為什么還要聲稱波動理論錯誤的？

“學術研究必須是嚴謹的，如果你這么做單純只是為了嘩眾取寵，是為了得到重視，那恕我不能接受。

“所以，能否請你再詳細解釋一下？”

“當然，勃蘭特教授。”

艾德文躬身致意。

“既然您提到了‘嚴謹’，那我們就應該注意到，‘真相’與‘真理’，二者并不等價。”

“嗯，倒也沒錯。”勃蘭特不太在意地點了點頭，“那么請繼續。”

“如果光真的只是一種波動而已，那它就必須有傳播介質，就像水波在水中傳遞，地震波在地層之中傳遞。”

“當然，這介質就是以太。”

評委中的五階女巫，伊芙女士盯著艾德文道。

“它充盈在所有空間之中，是一種絕對剛性的微觀粒子，稀薄，但又無處不在。”

艾德文沒有認同，也沒立刻反駁。

時代的局限性，就體現在這了。

以太這種在后世被證明是純純偽科學的東西，當前居然還是巫師們的主流認知。

當然也有部分年輕巫師質疑過以太的存在，但他們的聲音始終難登主流。

其實，只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被當做光的傳播介質的“以太”，它的一系列性質都有些太過特殊、太過理想了。

存在，但又從沒被觀測到過；絕對剛性，無處不在，卻又不阻礙任何物體的運動。

堪稱神奇！

簡直像是為了滿足波動理論而被刻意設定出來的。

整個光波動理論大廈，不管上層建筑多么光輝華麗，最終還是要落在“以太”這個支點上，如同一座倒置的金字塔。

充滿了機械降神的味道。

等下，以太無處不在……

思索間，一道電光照亮了艾德文的大腦。

他看向主席臺上嘴角微微上翹的賽特，瞬間明白了對方敢于接受這次評委邀請的原因，以及他上一次遠航科考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

艾德文思忖片刻，開口發言。

“我想，關于以太，賽特先生很可能剛好有新成果與我們分享。”

聽到這句話，主題臺上的賽特猛地抬起頭，明顯吃了一驚。

這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出這一點的？

我的那些船員，應該沒有親屬后裔參加這屆考試才對啊！

艾德文語畢，四面八方的目光立刻匯聚到賽特這里，后者從主席臺站起來，撫胸行了一禮，微笑點頭。

“確實如此。11號考生……請問，可以借用下你的分析終端嗎？”

“當然！”艾德文做了個“請”的動作。

“謝謝！”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賽特上前，從衣兜里取出一塊精金記憶立方，放入分析終端的外接存儲器插槽中。

清晰的視頻圖像，隨之出現在了巨型水晶球屏幕上。

那是奧術取像儀記錄下的無垠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