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繼續向前。

兩個人差不多是在中午時分出發，冒著傾盆的大雨。

按照正常的進度，沒有人翻越這種路況上的黃山，畢竟朱砂庵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是在黃山的山腳下，而翠微寺則是在黃山的后山。

即使是五百年后的現代，在各種硬化道路階梯的加持下，這條路也要走上將近十個小時。

而眼下這種級別的山路外加暴雨傾盆，屬于最職業的登山運動員都有可能會折在半路上的極端路況。

但是燕酒毫無疑問是超越職業運動員的存在。

按照燕酒自己的說法，那就是她其實已經不是人了。

她不過是勉強偽裝成人類的怪物罷了。

一路上楚河始終都在燕酒的背上，雖然遭遇心魔趙麥的阻擊而浪費了一些時間，但是在天色最終暗淡下來之前——準確來說是下午七點半的時候，楚河終于看到了翠微寺的塔林。

看到塔林，也就意味著只剩下咫尺之遙了。

而眼前也終于出現了比較規整的大路，畢竟雖然古寺都喜歡建在名山之上，但是那些僧人道士自己也需要生活，所以他們選擇的地方，其實都是風水極佳，交通也算便利之處。

真在窮山惡水之處的寺廟道觀，終究還是少數。

“放我下來吧。”楚河被燕酒放了下來，然后活動了一下雙腿。

沒的說，被人背了幾乎一天，腿都有點麻了，第一天楚河背了乏力的燕酒，沒有想到這么快就有借有還了。

燕酒從善如流。

“我們需要考慮一下接下來的對策。”楚河說道:“從之前的經驗來看，即使說最糟糕的情況下，魏原就是第四天的目標，但是在第四天凌晨之前，他至少能夠保住一條性命。”

燕酒看著楚河：“你不是說你第一次的時候，心魔直接把咱們三個都殺了？”

“所以第一次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經驗啊。”楚河嘆了口氣說道：“殺了我導致直接時間倒流，世界重構，至于殺了不該殺的人，我想問題應該是導致力量應該沒有被很好的回收。”

“只有心魔殺死并且吞噬自己的原身，才會讓力量能夠很好地融合然后強化，至于被其他心魔殺死，那力量的歸屬可能會出問題。”

楚河看著燕酒看向他的目光，不由愣了一下：“我臉上長花了嗎？”

“沒有。”燕酒搖頭說道：“我只是在想，有你實在太棒了。”

“太棒了？”楚河沒有聽懂燕酒的話。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早已經死了，和其他人一樣一無所知地死去，而不是現在還保有反抗的力量。”燕酒回頭看著遠處的古老廟宇如是說道：“你或許真的是我們之中最聰明的那個人，能夠擁有總結情報和推理的能力，你所說的那么多東西，很多都是你說明或者提醒之后我才想到的，雖然我一直也自認為腦子不錯，考試成績什么的也過得去，但是讓我做到和你相似的事情，我捫心自問應該是做不到的。”

燕酒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看著楚河。

而楚河靜靜聽著，突然心中一動。

是的，燕酒的這番話，其實和表白有什么差別呢？

或許，承認某人對自己而言是特殊的，這件事本身就和表白無異。

不過，楚河馬上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無論如何，這一次的輪回是沒有任何疑問的失敗輪回了，且不說已經死掉了兩個人，并且楚河與燕酒的局勢本質上也很糟，心魔韓丹已經徹底控制了大明官府，燕十三那邊的狀況應該也很糟，楚河這邊被逼的逃亡，雖然說秦羽意外的發現是相當可靠的隊友，但是面對心魔詭異的能力和攻勢，楚河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總結來說，那就是楚河基本上是本著廢物利用的心態，想要在這次失敗的輪回中得到盡可能多的情報，為之后的輪回獲取優勢。

雖然誰都沒有說過，但是楚河自己猜測自己的輪回次數極可能是有限的。

九盞青銅燈，現在已經熄滅了一盞，那么大概意味著自己一共有九次輪回的機會。

這一點非常重要。

如果心魔那邊知道楚河一共只有九次機會，那么只要瘋狂殺掉楚河就夠了，楚河也根本防不住那些能力詭異的暗殺。

但是好在現在對方不知道。

所以楚河才會擁有近乎于免死金牌的東西，可以從容等到自己的心魔誕生才會有真正的死亡危險。

“所以啊。”燕酒在楚河發呆的時候繼續說道：“我謝謝你呢。”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現在不知道已經變成什么樣子了。”

“我希望，可以陪你到最后一天，然后，親手殺了你，送你去迎接下一次充滿希望的輪回。”

是的。

這是毫無疑問，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楚河在心中告訴自己。

現在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燕酒，等到楚河迎接下次輪回的時候，就會消失不見。

因為楚河注定會改變自己的行動軌跡，注定會改變既定的事實，并且就算楚河沒有這樣做，心魔那邊因為有楚河心魔的存在，也將會不再重復之前的行為。

所以此時此刻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燕酒，將會再也不復存在。

楚河沒有說話，他只是轉身，然后張開雙手輕輕將燕酒擁抱在懷中。

燕酒愣住了。

她當然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把楚河推開，但是那一瞬間她一動不動。

直到楚河的氣息將她環繞，少女才如夢初醒。

“喂，你做什么呢？”燕酒輕聲說道。

她在楚河的懷中一動不動。

“抱歉。”楚河輕聲說道。

“明明我在說我會殺了你呢。”燕酒抿著嘴說道：“該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抱歉。”楚河重復說道。

他必須拋棄現在的這個燕酒，才能夠回到嶄新的過去，去嘗試改變那些已經死去之人的命運。

所以對于現在的這個燕酒，楚河只能說——自己很抱歉。

燕酒低下頭，緊緊咬住嘴唇：“我真的。”

“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從這個世界消失呢。”

遠處的夕陽，在天際緩緩落下。

紅色的光芒染紅了一大片雨后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