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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新軍(萬字)

由唐鎮引路,只是片刻,二人就來到了位于大澤之畔的一處空地。

空地大約占地數百平,是一處天然的演武場。

二龍寨兄弟平日演武,便是在此處。

此時正值傍晚,自是無人在此練武的。

因而只有數十自稱是來加入二龍寨的山下百姓。

只是瞧上一眼,余奉慶瞬間就察覺到不對之處。

演武場中這些人,氣息綿長,身體健壯。

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

更像是軍中之人。

常年廝殺之人更是清楚,其軀體之上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自這些人身上,便就察覺到了此種氣息。

如此一來,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這些人并非尋常百姓,而是官家探子。

大澤之中的情況,官府并不知曉,只能借此機會探知一二,而后再行出兵。

余奉慶看似五大三粗,實則心細如塵。

此刻并未表現出來。

而是直接上前:“諸位兄弟遠道而來,投我山寨,本寨主極為高興,哈哈哈。”

儼然一個豪邁的形象躍然紙上。

演技極為浮夸,可旁人瞧不出有何異常來。

在尋常人眼中,作為山寨之主。

好似就該是這種豪邁的性格。

幸好側旁唐鎮極為忠心,而且從不質疑自家大當家,這才表現的天衣無縫來。

“大當家言重,我等皆是聽聞二龍寨替天行道之義舉,特來投,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為首一人站出來道。

“諸位兄弟來投,是大喜事,今日我等不醉不歸。”余奉慶轉頭吩咐:“唐鎮,取酒設宴。”

眾人不疑有他,可其中有兩人面露難色。

“兩位兄弟可有難處?”余奉慶見狀開口詢問。

“稟大當家,倒也不是大事。”其中一人開口解釋:“我等兄弟二人本是拖家帶口而來,這家人還在大澤,心有掛礙,吃酒實在心中不安。”

“那倒也是。”余奉慶直接開口:“唐鎮遣人下去,將二位兄弟的家人接上山來。”

那人假忙阻止:“不用,不用,還是我等兄弟自去便是,一來不愿勞煩寨中兄弟,而來家人藏匿于極隱蔽之處,旁人難尋。”

余奉慶不假思索擺擺手:“那二位兄弟速去速回,切勿耽擱宴會吃酒。”

“好好,多謝大當家體諒。”二人連忙告辭離去。

如此輕松,這十數人對視一眼。

盡皆看出輕視之意。

心中暗想:“終是賊寇,警惕心竟如此低,而且輕信人言。”

如此,他們的警惕心也少幾分。

余奉慶給唐鎮使了個眼色。

二人相處數年,自然清楚其中的意思。

他不動聲色的退去,片刻之后自寨子深處抱出幾壇酒水來。

“各位兄弟,這可是大當家藏的二十年陳釀,各位有口福了,來多吃一些,今后大家就是生死相依的兄弟。”

勸酒這方面,他倒是有些本事。

眾人不疑有他,直接舉起酒碗大口灌下。

“倒也,倒也。”片刻之后,唐鎮在側旁開口。

隨著話語落下,這十數人瞬間倒在桌子上。

“大當家這是何意?”側旁唐鎮此刻方才問出疑惑。

“他們是官府探子。”余奉慶直接開口揭穿他們身份。

“不可能吧,上山之前,我們是搜過身的,并未有官府信物。”唐鎮有些不信。

“你傻啊,說了是探子,誰還將信物帶在身上。”余奉慶上前猛地拍了他腦袋一下。

見他不信,余奉慶再次開口:“不信的話,你再去翻一翻,他們身上必然帶著傳信之物。”

果然,只是片刻后,唐鎮就拿著響哨回來了。

“藏的還挺深,若非老子經驗豐富的話,還真就找不到。”說著,唐鎮將響哨遞了過來。

余奉慶毫無意外之色,畢竟他早有預料。

此刻讓唐鎮尋出來,無非就是要服眾而已。

山寨的確是他的一言堂,不過要保持這種狀態。

他的威信和決策,便一次都不能有誤。

一旦有了一次失誤,好不容易樹立的威信便會瞬間崩塌。

“大當家,接下來該當如何?不若我們……”有人說完,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不用。”余奉慶擺手,抬頭看向遠方道:“留下他們,讓弟兄們收拾輜重錢財,我們走。”

“大當家,我們如今兵強馬壯,兄弟們也愿意效死力,就憑州府那一群酒囊飯袋還奈何不得我們,不若同他們戰上一場?”

有人按耐不住,開口慫恿。

“時機未到,速速收拾東西,兩個時辰后撤離。”

余奉慶積威甚重,只是一個眼神,就將不服之人給壓了下來,不敢再言。

他如何不清楚,這一段時日的成功,讓一些人生出了朝廷不過如此的豪邁之情。

驕兵必敗,他們還有同朝廷一決雌雄的本事。

大宋朝廷對抗北遼和西夏,的確常年處于劣勢。

可整個北宋一百五十多年,農民起義一直層出不窮,可也沒能傷及朝廷根本。

不用說遠的,就說十數年的西南三楊叛亂,還不是被狄青迅速平定。

更不用說他們這數千人。

狡兔三窟的道理余奉慶玩的極為明白,況且他也從未想過同朝廷硬碰硬。

后世偉人那一套游擊理論,他學的還是不錯的。

下一個地方早就物色好,只不過一直都沒有告訴眾人而已。

還是在鄂州境內,距離此處也不過一兩百里而已。

換了地方之后,余奉慶該考量更重要的事情了。

那便是招兵買馬。

在鄂州境內行事如此順利,無非就是打了官府和氏族的一個措手不及而已。

若是他們有了準備,只怕就沒有如此簡單了。

氏族察覺官府庇護不住自己,必然會選擇其它法子,比如深修地堡和招收護院。

他們若是不擴充自身實力,只怕今后難以行事成功了。

此事他早已想好,某本名著之中的設定,倒是可以借用一二。

數十年后的梁山泊的架構和口號倒是沒啥大問題。

畢竟余奉慶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清除南方氏族勢力,為趙薪創造一個有利條件。

而非是真正的改朝換代,再造天下。

故而,他這支隊伍,并不需要嚴格而正確的制度。

他只需,在清除南方各大氏族勢力之時,整個隊伍保持住戰斗力和凝聚力便可。

畢竟按照他同趙薪的打算,最終自己這個身份是要接受朝廷詔安,最終“死去”的。

至于他自己將命運交到旁人手中之類的話,余奉慶其實早就和趙薪談論過。

在相逢的那一夜,二人提著酒水坐在山崗巨石上。

“時移世易,你就不怕人心變遷,來年我坐上那高位,也變了?”趙薪喝了一口酒轉頭問。

“學長你不是那種人。”余奉慶一口咬定。

“況且,按照學長你們所說,我就是一個心懷理想的愣頭青,我只想來此世間一遭,必然不能讓世界線如同原本一般。

這片土地下的百姓黎庶,不該一直遭受苦難的,既然我擁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和見識,就要去做,一定不會讓自己后悔。”

說完,余奉慶伸出雙手,似乎要上天攬星一般。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高聲而和,隨風飄蕩在遠方,似是去往了深空星穹。

要將自己的理想,說與那神人聽一般。

若無趙薪,他會選擇造反,將這個時代掰著朝自己的理想世界,緩步而去。

至于能否成功,不重要。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一直前行。

之所以放棄,并不只是單單的相信趙薪。

而是他的路子更為春風化雨,于百姓有益。

有些人為了理想,可以犧牲自身一切。

而有些人為了利益,可以犧牲自己的理想。

他余奉慶不愿成為第二種人。

“大當家,都已準備妥當,我們何時動身。”耳畔傳來唐鎮的聲音。

余奉慶收斂思緒:“現在就走,夜長夢多。”

“這些人怎么辦,還有山寨又如何處置?”

“營寨一把火燒了,至于這些人留著,給我們府尹大人,留一份重禮。”

余奉慶直接下令。

而后數千人搭上小舟,順著大澤而去,身后一片火光通天。

探子們被下了藥,此刻在火光的炙烤之下,也漸漸蘇醒。

他們如何不知,自己等人被二龍寨給耍了,他們逃了。

終是他們大意了。

再一個時辰過去,屬于州府的大船終于在回去的兩個探子帶領下來到此處。

領兵的都指揮使站立余船頭之上頓感不對。

一路上行進的太過輕松,竟沒有絲毫阻攔。

這點非同尋常。

要么是這二龍寨賊寇有恃無恐。

要么就是發生了意外。

在船只拐過一個灣后,通天的火光頓時映入眼簾。

“壞了。”這位都指揮使頓時明白了。

今夜只怕是竹籃打水了啊。

果然,在船只靠岸的途中,沒有絲毫的阻攔,且岸上只有十數余人。

待得下船之后,便看見那十數余探子如喪考批,盡皆低頭不敢視他。

“張三,怎么回事?”都指揮使只得帶著怒意開口詢問。

被點到之人,只得上前一步:“將軍,是我等大意了,被賊人暗算,傳出了錯誤消息,還請將軍責罰。”

“廢物。”都指揮使喝罵一句:“不過爾等罪責非是我定,待得回去后由府尹裁定。”

此間無人,官府被擺了一道,自然只能士氣低落的打道回府。

……

西北大順城,槐樹軍鎮。

這處乃是廂軍軍屬居所,趙薪此刻來到了此處視察。

想要瞧一瞧廂軍的平日生活。

大多廂軍都是前身為民,后沒了活路叛亂,受到朝廷詔安后,方才入了軍籍。

自五代之后,軍籍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軍籍是由傳承性的,他們有個稱呼,軍中丘八。

幸好,有宋一朝,即便有軍籍之人并未斷絕他們科舉之路。

倒是有機會能夠脫離。

奈何廂軍軍屬,本就是勉強過活而已,誰還有余錢給孩子讀書。

因而有了所謂的丘八之后,還是丘八的說法。

訓練新軍的所在之地,就選在了槐樹軍鎮不遠之處,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設之中。

至于訓練之法,不過是照搬后世之法而已。

畢竟他們將來是用火器的軍隊。

眼下的練兵之法,大多不適合。

前些時候,他就已經收到了余奉慶送來的第一批銀錢。

饒是以趙薪,也不得不感嘆南方氏族們的富裕程度。

就鄂州一地,余奉慶就給自己送來了三萬貫銀錢。

也幸好這個時代有交子的存在。

讓運輸不至于太過艱難,有西北五家商會出錢出力,倒是可以隱藏這批銀錢的真正來源。

讓他可以放心大膽的使用。

然而這又非長久之法,十萬貫以內的銀錢流動,倒是可以勉強解釋的清除。

可一旦隨著余奉慶在南方的動作大了起來,今后必然會超過這個數量的。

到時候再以交子流動,必然會被有心之人發現端倪。

這是一個破綻,要想堵上這個破綻,就要想旁的法子。

這法子趙薪早就想好了。

那便是海外貿易。

大宋的海外貿易一直都在進行。

兩宋盡皆沒有海禁,這是富宋的由來之一。

就這個時代,也就只有大宋有海上貿易的資格。

尋常國家,壓根沒有能力制造海船,更不用說培養人手,進行海外貿易,分一杯羹了。

若非河西走廊被西夏占據,手握兩大商路的大宋,將更為富裕。

自然這也要本身實力足夠,方能守得住。

海外貿易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

都必須插上一腳,否則今后他金手指具現出來的東西,也不好解釋。

“哎呀。”有人痛乎一聲。

而趙薪則感覺自己被撞了一下。

“你走路怎的不看啊。”一個有些稚嫩的童聲響起。

他低頭看去,卻見一個光著腳丫的小娃兒正怒視著自己。

“是我不對,別生氣,哥哥請你吃糖。”

說完便從荷包中掏出一塊飴糖。

遞給了身前的小男孩。

此刻他有些糾結,片刻之后艱難的開口道:“阿娘說了,不能隨便要么生人給的糖,我不要。”

這時候有個婦人連忙跑了上來。

直接低頭認錯:“這位貴人不要動怒,娃兒還小,不懂事。”

婦人滿臉倦色,發色枯黃,廋骨嶙峋,一看就是常年勞作導致。

趙薪連忙解釋:“無妨,是我沒看路,反倒是撞到了他。”

接著低下身子問道:“小娃兒,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他們都這么叫我,我爹死的早,沒來得及給我取名。”小娃有些低落的道。

趙薪的手頓了一下,而后笑著開口:“方才是我沒看路,這飴糖給你賠罪的,可以吃。”

二狗轉頭看向自家阿娘,見她點頭后,這才高興的收下飴糖。

“這位娘子如何稱呼?”趙薪起身朝著婦人問道。

仔細再一看,這婦人年齡不大,最多也就二十五六而已。

可能是常年操勞,不細看竟像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模樣。

見得貴人好說話,這婦人也沒有放松下來。

他們為軍籍,再加上丈夫已死。

沒了依靠,想要將孩子養大,自然警惕些。

“妾夫家姓顧,他們都叫我顧家娘子。”

“顧娘子,類似你家這種情況,槐樹鎮多嗎?”

“不敢讓貴人如此稱呼,槐樹鎮本就是軍鎮,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婦人沒有直說,她應當是心有顧慮的,不敢說的太深。

誰能知曉這些通天的貴人,心中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做的。

有些人也就下來做做樣子罷了。

然后拍拍屁股也就走了,到時候倒霉的還是自己。

人生在世,什么該說,什么又不該說。

姑娘子早已明悟,她已經不是那個在父兄庇護下的小女孩了。

趙薪心中明白,就沒有刨根問底了。

在大宋,又非是后世那個開放自由的時代,什么都能說。

見得趙薪沒有離去,反而是要走進槐樹鎮,顧娘子有些吃驚。

“貴人這是要進去。”

語氣吃驚。

趙薪笑了笑:“怎么,難不成槐樹鎮有什么規定,不讓外人進入?”

“沒有,沒有。”顧娘子連忙否認:“槐樹鎮雖為軍鎮,可也并非什么重地,自是沒生人不能進去的規定。”

隨同母子二人踏入軍鎮,趙薪可以看到其中有許多身體殘疾之輩,想來是因戰爭所致。

這次來槐樹鎮,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提前調研。

西北五家商會開設作坊,他想要將這些廂軍家屬招入其中。

一者知根知底,倒也不至于讓作坊的秘密泄露出去。

羊毛衫的生意極為簡單,除了紡織機外,幾乎沒什么核心技術。

最終肯定會傳出去,但他不希望是最近一兩年時間。

其二則是解決一部分軍鎮家屬的就業生計問題。

解決掉這些廂軍的后顧之憂,他們方會效死力。

畢竟這是一群詔安而來的兵油子。

于他們而言,只要能活下去。

其實到哪里都無所謂,畢竟他們大部分人,原本也不是西北三路出身的。

按照司馬光非辦事能力,只怕過幾日練新軍的布告就會發布。

且不說這家伙今后的立場,至少辦事極為認真有效。

但凡能辦事,在他這里都是極為有用的人才。

軍鎮大多是軍戶才會居住于此。

但凡有些余財,還有軍官,大多不會落戶其中。

槐樹鎮不大,卻也五臟俱全。

除了軍事氣息濃烈一些,倒是同尋常小鎮沒什么區別。

畢竟這些廂軍戰時為兵,平時為農。

顧娘子一家住在小鎮深處,趙薪倒是沒有跟上去。

此時正是農忙的時候,鎮中青壯極少,應是務農去了,

西北本苦寒,這是歷代都有之的問題。

經歷千百年時光,黃河上游已經同后世差別不大。

想要改善整個西北三路,并且讓其有自給自足能夠提供戰爭的損耗。

不僅需要蓬勃的商業,還需要穩固的農業生產。

自魏晉時期一直到北宋,華夏經濟帶治所南移。

不止是因為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襲,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最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北方土地經過千百年的耕種,已經貧乏不堪。

不足以支撐整個大統一帝國的損耗。

而方才開發的南方,無論是土地收獲,亦或是經濟,都已有超過北方的苗頭。

到了有宋一朝,甚至是沒有整個中原大地。

南宋更是丟失了整個中原。

北宋是大統一王朝若是還有爭議的話,南宋絕對只是一個格局政權。

對于一個王朝帝國來說,最重要的是土地。

因為土地之上的種出來的糧食。

才能養活更多的人。

整個北方其實適合種植土豆,玉米等糧食。

土豆紅薯在清風寨試點種植。

最遲明年就會有收成,也會有定論的。

玉米這玩意兒,其實也能作為主糧食用。

所以趙薪打算找個地方,試驗一番由夢境之中具現的玉米,能否達到后世的產量。

于農業而言,能夠影響的因素實在太多,他也不能保證。

這玩意兒,一定能有多少產量。

畢竟他也非是神農。

無論從何種方面來看,這個試點選擇在軍鎮,都極為何事。

顧娘子已經歸家,趙薪便讓趙九去尋軍鎮管事人來。

只是片刻時間,趙九便領著一個五十歲出頭的獨臂老者走了過來。

老者見得趙薪,連忙上前:“槐樹鎮副都頭馬興國,見過上官。”

想來趙九并未告知對方自己的真實身份。

這樣也好,省去不少麻煩。

“不知上官來我槐樹鎮,可有什么事吩咐?”副都頭馬興國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作為軍戶丘八,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惹了對方不快。

趙薪指著對面的木樁:“馬都頭坐下說,我找你問些事情。”

馬興國坐定,小心的擦了擦汗水后:“貴人請問,小人必定知無不言,言之不盡。”

“槐樹鎮共有多少軍戶,又有多少人口?”

聞聽對面的年輕上官問這話。

馬興國倒是鎮定了幾分,畢竟此事不算什么機密,好似也不會出什么錯誤。

而且作為此地都頭,他對此早就熟稔于心。

畢竟槐樹鎮是軍鎮,管理還是不同于尋常小鎮。

有些類似于軍營管制。

而槐樹鎮,本就是由祂所管制統轄的。

因而對于這些問題極為熟悉。

“啟稟上官,此事卑職倒是知曉一二。槐樹鎮乃是大順城周圍的三座軍鎮之一,其中有軍戶三百家,共計一千二百六十三人。”

趙薪知曉,自己這是問對人了。

若非常年處理其中庶務,他是必然不會知曉的如此清楚的。

“軍鎮可有什么活計?”

馬興國苦笑搖頭:“除了軍營的薪俸和屯田之外,沒有旁的活計了。”

“其它三座軍鎮,也是如此?”

馬興國點頭:“大差不差,畢竟都處在大順城周圍。”

“我給你們一條活計,看你們能否接住。”趙薪思索片刻后開口。

誰知,對方連忙跪下:“貴人身份高貴,可我等為軍戶,若是無上峰的命令,我等是不敢應下任何事的。”

趙薪瞬間明白,好像自己想差了一些事情。

自己給他們的自由選擇,才是最大的無奈,和沒得選擇。

作為軍戶,他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即便是種田屯田,也都從來都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甚至他們種下的那塊田,都是官家所有。

在一個以自耕農為主體的社會。

這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這位馬興國雖只是一個副都頭。

即便沒了地,也應該能活的,畢竟她也是廂軍的軍官體系內。

而他愿意如此做,就只是為了槐樹鎮的軍戶丘八們求一條活路,

在這個時代,上位者的一句話。

往往就是一條性命。

他想通的一件事情,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并非要同他們商議。

畢竟時代不同。

“馬都頭放心,不會讓你們直接就干的,我會讓上頭給你們下達命令。”

“貴人仁慈。”馬興國再拜。

此話倒是出自真心的,畢竟沒有幾個貴人能如此好說話。

至少他見到的不多。

善始善終,趙薪不僅在槐樹鎮調研了,還去大順城另外兩座軍鎮瞧了一瞧。

不過,并未同他們說,要給他們一條路子。

沒有必要,而且即便是說了,他們可能也不會懂得。

三座軍鎮情況想差不大,盡皆由廂軍一位副都頭統治管轄。

太陽剛落之時,趙薪一行人騎著快馬回道了慶州府城。

想著此時司馬光必然已經處理完庶務,也就直奔府衙后院而去。

府衙后院一般是給主官居住的所在。

司馬光為人老成持重,倒是并未帶著家眷而來,連北宋官場慣例小妾都未帶。

只是帶了幾個小廝侍候而已。

在書童的引領下,直接走入書房之中。

可以看到司馬光正在潑墨書寫一副畫作。

大宋文人,好書法,也好丹青。

司馬光作為有名的神童,琴棋書畫自然盡皆精通。

趙薪湊上前去,就見此刻已經到了收尾之時。

隨著他落下最后一字一副大漠孤煙圖躍然紙上,而畫中所題寫。

自然是范文正公那千古名句。

“君實這副畫意境相當不俗,若是能流傳后世,必被看中。”趙薪不吝夸獎之詞。

話倒是真的。

司馬光畢竟是歷史名人,其畫作若是能流傳后世,必然會被某些人所追捧的。

“殿下謬贊,觀殿下神色,今日必有所得吧。”

趙薪點頭:“確又所得,所以有些事情,須得同君實商議。”

“殿下且說,微臣聽著。”

趙薪便先將軍戶家眷,收入羊毛作坊做工之事說了一遍。

“好好好。”司馬光大笑:“殿下此舉不僅幫了軍戶一把,也幫了微臣一把啊。”

“君實此話何意?”

“殿下不知。”司馬光道:“西北三路本就地處偏僻,稅收不繼,而邊軍一應開支,都須得由府衙支出,實在有些難以維持收支平衡。”

“她們若是進入作坊,自然其有工錢的,可也是他們自己所得,同朝廷薪俸有何關系?”趙薪疑問。

“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司馬光解釋道:“廂軍不同于禁軍,薪俸其實極少的,因為平日他們須得屯田,能夠過活。

可邊軍太過冗沉,某些生活難以為繼的軍戶,就須得朝廷救濟,這是一筆極大的支出。”

如此,趙薪也就明白了。

慶歷新政,雖對冗兵作出了一些新的政策,可也并未完全解決冗兵的問題。

這也是為何大宋稅收極多,可國庫仍舊難以做到收支平衡。

戶部更是一直叫窮。

這就更不用說地方府衙了。

按照司馬光所想,若是解決了一部分軍戶就業,也就再也不用府衙解決這部分救濟銀。

如此倒也真是一舉兩得。

在羊毛工坊做工所得,必然比救濟更多一些。

底層人民總是對生活抱有美好的期望的。

只要能賺錢,他們絕不會反對。

接著,又將種植玉米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這玉米,畝產幾何?”司馬光問出關鍵問題。

在后世各種條件的加持下。

畝產可達1600-2400斤,甚至最高產可達到3400斤左右。

可在這個時代,趙薪也不敢輕易夸下海口。

索性直接將產量減半,說了一個折中之數:“大概畝產八百斤。”

“竟有如此之高。”司馬光聞聽之后驚呼:“殿下沒有說錯吧,當真有八百斤畝產?”

須知在大宋,即便水稻種植技術有了極大的進步。

可最大的產量,也不過一畝三百五十市斤而已。

即便是按最大值換算過來,也不過四百五十斤而已。

這種叫玉米的糧食產量,可是稻谷的兩倍。

如何能讓他相信。

卻見趙薪點頭:“若是沒有天災的情況之下,畝產最少也得有八百斤。”

見得他點頭確認,司馬光頓時心神震動。

對方貴為大宋皇子,定然不會再此事之上說謊的。

畢竟謊言戳穿之日,于他而言沒有好處。

“殿下是何意思?”

趙薪思慮片刻:“我打算在某處先試驗一番,若是真有此產量,再行在西北三路推廣,直至推廣整個大宋。”

司馬光連忙點頭:“殿下此法甚是好,就如此辦吧。”

趙薪揮揮手,趙九自然懂得。

轉身走出門外,片刻之后,一手各自提著一個麻袋。

觀察一個麻袋,至少也有一百多斤。

不愧是常年練武之人,一手提著一百斤,還游刃有余。

“殿下這是何意?”司馬光疑惑。

“本王要親自統領練新軍事務,實在沒有多的時間兼顧此事,因此玉米試驗之法,須得交給君實去辦了。”

司馬光頓時被一份大禮砸中。

須知此事若是做成,不知可以養活多少百姓,大宋國力必然再度提升一個臺階。

作為此事推廣的主官,到時候他必然會名留青史。

作為一個典型儒家門人,司馬光如何逃得過身前身后名的桎梏。

趙薪是將這份名聲拱手相送。

到了此刻,他對眼前的少年郡王是真的信服了。

“殿下,此事,還是由您來。”他終究是忍住了這份誘惑。

“君實,此事不用再議,在來西北之前,父皇便說,西北三路事務由我決議,由你輔之,這事就如此定下。”

“君實還是想好還如何做,這是種植玉米所要注意的事項。”

說完,便將一份玉米種植手冊遞給了司馬光。

緊接著又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就要開始忙碌起來,便先走了,君實不用送。”

“趙九,我們走。”

說完便領著趙九離去。

司馬光拿著輕輕的手札,宛若重愈萬鈞一般。

這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之事。

他深深的躬下身子,重重的叫了一聲:“殿下。”

此刻他已經心悅誠服,心中已暗下決心。

治國,平天下,身后名,似乎觸手可及了。

趙薪聞聽身后聲音,便知自己謀劃成了,可卻沒有停下。

既今日之事已成,接下來的事情就來日方長了。

司馬君實,終入彀中。

“殿下,您這是什么意思,沒必要將這份功勞,名聲拱手相讓的。”趙九在側旁有些不理解的說道。

“趙九你不用懂,有時候這所謂的名聲,沒什么重要的,還不如換一些有用的東西。”

趙薪說了一些趙九還是不太懂的話。

很高深。

不過他不懂也沒啥,他趙九只需要保護好郡王的安全,就足夠了。

余下的事情于他而言,其實并不重要。

趙薪抬頭望去,這個大塊頭其實很純粹。

同他這種人打交道,其實是最舒心的事情。

…………

時光如流水,又是半月時間過去了。

由五家商會承包的新軍營地總算是落成了。

而司馬光辦事也確實穩妥,三日前就已經將三千新軍人選選了出來。

趙薪今日一身戎裝,騎著快馬踏入新軍營地。

這次畢竟是頭一次練新軍,他還是有些緊張了。

趙九在側。

走上高臺,大聲道:“從今日開始,你們將接受為期三月的前期訓練,若有不合格者,便會被淘汰,最終留下一千人。”

下方的軍卒本就是精挑細選而來的,自然提前就接到了消息。

司馬光選拔人選,可是誘之以利的,若是最終能入選,家中家眷可以優先進入羊毛工坊做工。

就在一旬前,五家商會也發出了布告。

他們的工坊會招工,一人一天可是有三十文。

須知即便在汴京,一個普通人最多一日也就能賺二十文而已,更何況這種邊境之地。

如何能不讓他們瘋狂,想要進入作坊中。

無論是為了自己,亦或是為了家眷,他們都得拼命留下。

趙薪練新軍之法,自然是按照后世的法子來的。

畢竟練的是火器部隊。

不過他只是小小的增加了難度。

讓訓練難度,達到了后世特種兵的程度。

而這群兵卒的總教官,自然是趙薪親自擔任,余下的教官則是由皇城司成員擔任。

趙薪已提前將法子交給了趙九。

讓他在皇城司訓練出一批能用的教官來。

先期七天的初次海選已經完成。

即便是特種兵的訓練難度,也只是淘汰了三百人而已,剩下的阿諛咬牙堅持了下來。

接下來的第二周,趙薪將一日的訓練都擠壓在了下午。

而上午,他們要開始學習簡單的識文斷字。

操作火器本就不是簡單的事,因此需要識文斷字才可。

而且這第一批的新軍,在趙薪的構想中,今后需要充當教官和基層中間軍官的。

若是不識字,又怎的可行。

聽得要識字,一群兵卒頓時叫苦不迭。

趙薪可不會慣著他們,直接撂下狠話:“誰若是堅持不下去,直接被淘汰。”

令行禁止,才是一支部隊,最核心根本的素質。

雖說有些人堅持不了,最終被淘汰了,可大部分人還是堅持了下來。

畢竟新軍每日有一餐肉食。

在這個時代,有這樣的待遇,夠一大批人效死力了。

更不用說還有一日三餐。

趙薪奉行著,訓練下死手,一日三餐補回來的理念。

幸好有三家提供的銀錢,還有余奉慶那邊源源不斷提供的。

三千新軍而已,還不足以讓趙薪窮下來。

當然,在外人眼中,這筆銀錢的提供者自然是五家商會和府衙。

可只有司馬光知曉,永興軍路府衙可一文銅子都未出。

殿下必然是有自己渠道,可他并未詢問,只是做著自己份內的事。

…………

趙薪這邊在如火如荼的練新軍。

而余奉慶那邊也找到了新的落腳點,開始物色下一個行動對象。

…………

汴京城,又是一日朝會。

仍舊是兵部左侍郎上前:“官家,昨日鄂州府衙來信,說是那大澤之中的賊人,已被悉數剿滅。斬殺數十余人,剩下賊寇已經安置妥當。”

“如此便好,鄂州府尹有功。”趙禎從善如流道。

只有殿中某些朝臣,覺得其中定有貓膩。

只是半月不到,鄂州府便就平定了大澤賊寇,這有些不對。

速度不對。

按照以前經驗來看,至少也得數月之功。

可這也是官場的默契,沒有人站出來揭穿。

大朝會完后。

趙禎回到文德殿,批閱幾分奏章后,稍微活動了一番有些僵硬的軀體。

“童遠,趙薪那小子那邊,眼下情況如何了?”

童遠上前:“啟稟官家,皇城司前日來信,說是殿下那邊已經有條不紊的展開新軍訓練。只是這法子,有些不同于往常。”

“哦,有何不同,讓我看看。”趙禎頓時來了興趣。

皇城司辦事自然盡心盡力,童遠將練兵之法呈了上來。

趙禎于練兵之法懂得不多。

可也看出來,同以前的法子,的確有不同之處。

可想著趙薪是練的火器軍,頓時又覺得合理,索性放下信件。

“火器監那邊如何了?”

童遠繼續回:“有沈員外郎在,已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火槍已經累積了五百,憾地雷三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趙禎點頭。

“殿下前日來信,說是要陛下再調撥給他一些火器。”童遠稟報。

思慮片刻后,趙禎道:“那便湊齊八百后,再行給他送去。”

“遵命,奴婢這便去統治火器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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