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源酒業。

許閑站在酒廠對面的楊樹下，沒急著過去，因為他剛剛下車，就看見一輛半舊奧迪100停靠在酒廠門口。

車內主人非富即貴。

這種車基本都是官方用車，或者被用來接待某些身份顯貴的人物。

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先生，一身法蘭絨，手里拎著根棕色拐杖，從右后方的車門下來。

許閑就站在街對面的大楊樹后邊，只露了半個身位。

老先生下車后，環視四周，視線停留在大楊樹附近，然后右手一擺，一位手提公文包的年輕男子一溜煙的跑到許閑面前。

“這是先生！我們老板問，你在這里干什么？是來批發酒水的嗎？”

年輕人語氣和煦，挺有禮貌。

許閑面色一愣：“嗯！是來買酒水的！我正好有事，改天再來。”

“我們老板想跟你聊一聊。”

“哦？那好吧！”

許閑深呼一口氣，來到街對面。

“這位老板很年輕啊！辦業務？”

“前輩!聽說這廠子快不行了，想批發點便宜酒水。”

許閑的視線從老先生身上掃過，目之所及全是高端私人訂制的裝備，這要是沒點經驗，根本看不出來，給人的感覺異常低調內斂，絲毫沒有暴發戶的裝逼感，完全就是一普通法蘭絨老大爺。

“哦！原來如此！看來這廠子還有些希望，小陳，我就不進去了，你開車到前面的斜坡等我，我跟這位老板單獨聊聊。”

“前輩！怎么稱呼您？我姓許?！?

“小許啊！你喊我木叔就行。我就是隨便轉轉，要不是看見這里還有人，我們就直接走了?！?

木叔從內兜掏出一盒大前門，皮質煙盒，“有火么？”

許閑掏出6分錢一盒的“石龍”火柴，“唰！”劃出一道忽閃不停的焰火。

木叔伸手擋風，噙著煙，腦袋往前一伸，狠狠的抽了一口：“嗯！火柴點的煙香?！?

“木叔！您來酒廠是不是有什么業務？”

“沒什么業務，就是路過看看，你覺得這酒廠如何？”

“酒不錯！但渠道沒打開，品牌度差一些，再者就是有歷史底蘊的強品牌太多，像五糧液、劍南春、汾酒、瀘州老窖、蘭陵王、全興大曲....競爭很激烈，酒這東西喝的就是情懷，故事...”

許閑看到那盒大前門就知道，木叔必定跟此煙有特殊的情感。

真正的有錢人，不為貴買單，卻必為情懷買單。

“嗯！你挺有看法，但人有人的命，廠子也一樣，好了！我該走了，你我挺有緣分，這個就送給你了，但你那盒火柴得給我。”

“哦？”

許閑看到木叔手里的東西，不禁面色一震，“這太貴重了吧！”

木叔掌心里是一款1970年制，都彭限量版18K金編織紋打火機。

“木叔！我這盒火柴只有6分錢?！?

許閑知道，單從市場價格上來說，就這一款打火機，幾乎可以買三臺大哥大。

而大哥大這玩意馬上就要貶值，但這打火機就不一樣了。

“并不是所有物品的價值都決定于市場，小許??！再見?！?

兩人爬上斜坡，木叔大步向前，轉身沖許閑揮手致意后，鉆進轎車。

許閑將打火機揣進兜里，目送轎車離開，沉思一番，轉身走向酒廠。

酒廠大門緊閉，連個保安都沒有，門內只有一條狗。

“汪汪...”

大黑狗沖著許閑猛叫一陣，一位身穿藍色工服的中年大漢，穿著黑色膠鞋從一處廠房里鉆出來。

“你找誰？酒廠已經完全停產了。”

“買酒也不行嗎？”

“買酒？你能買多少？除非你能買酒廠?！?

“買酒廠未必不行，總得讓進去談談嘛！”

“呦！真買廠子?。±习宀辉?，要不您改天再來？”

中年男子完全沒有開門的意思。

許閑本來也就是實地勘察一下，看這情況，廠子已經是半倒閉狀態。

“吱哇！”

一輛破桑塔納停在酒店門口。

“石頭！你找死?。∵€不讓老板進去！”

一位身材清瘦，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鉆出轎車，滿臉堆笑的來到許閑面前。

這才是對待客戶的正常反應。

“呦！廠長！你不是去市里了么？”

石頭趕緊拉住大黑狗，打開鐵門，“老板！這就是我們趙廠長?！?

“老板！貴姓？”

趙青山客氣的掏出一根大中華，滿臉疲憊滄桑，勉強堆起來的笑容有些變形。

“免貴！姓許?！?

許閑從皮包里掏出一張精致的白色卡片。

“金鑫貿易？批發酒的？”

趙青山邊說，邊將許閑帶到一間小會議室內，“許老板！廠子效益太差，條件有限，貴賓會客廳關了，保潔都沒來，您見諒?！?

會議桌上的煙灰缸里裝滿煙頭，還有幾個橫七豎八的酒瓶子，廠子這種情況，估計撐不到明年。

“趙哥！你們的酒其實不錯，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

許閑一臉惋惜。

趙青山輕嘆一聲：“一言難盡。如你所說，廠子的產品沒問題，這點我得謝謝你給了句公道話?！?

許閑覺得趙青山是話里有話：“趙廠長！咱們產品不錯，沒人洽購酒廠？”

“有倒是有！但是壓價厲害，有人想低價吞掉我們酒廠，你也別怪石頭，最近老有渠道經銷商跟中間人當說客，我們都很煩，兄弟！你應該不是吧？”

趙青山深深的看了許閑一眼，覺得這位年輕人還有點面熟，給人一種很干凈陽光的感覺，沒有那種社會老油子的氣息。

“石頭？牽狗那個大哥？”

“嗯?。　?

“那沒事！但是越拖對廠子越不利?！?

“沒辦法的事，清河源酒業其實是優質資產，酒質沒得說，盯著的人多，有大哥想分一杯羹，我們沒同意，先是有系統的造謠抹黑，然后外圍的渠道全被打掉，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我們的運輸車輛也經常出事，這些人流氓的很?！?

“趙廠長！你們的基酒還有多少？”

“許兄弟！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告訴你也沒事，我們在清水河源頭的基酒庫里，有近1000噸存貨，全部是30年陳釀?！?

“按3比1的勾兌比例，出廠價5塊，瓶裝500ml，這批貨至少值3000萬，你們肯定不止這些存貨，酒廠的估值應該在5000萬以上?！?

許閑略一沉吟，說出一串數字。

趙青山猛拍大腿：“兄弟懂行！但是人家只給500萬，就想拿全部股權，這不是做夢么！真以為我們老趙家是泥捏的。我們也嘗試去外地拿投資，但人家看不上，國內這種庫存老基酒的酒廠特別多，還說我們的酒沒故事?！?

“呵呵！”

許閑尷尬一笑，他剛才跟木叔就表達過清河源沒故事的觀點。

這是事實嘛。

但是當面說人家兒子不好，肯定是不行的。

這事有點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