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人狼微張著嘴巴,提高了聲量再次重復了一遍語句。
似乎是感覺到繼陽的疑惑,這只人形野獸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了繼陽,再次開口道:
“我想成為人,成為你們。”
「文」:他真的……有了靈智?
「力」:或許也是受我們共存的精神意識影響,加速了人狼獨立意識的誕生?
「禪」:又一根思考的蘆葦。
繼陽定了定神,他很確定人狼已經完全褪去了之前的那份狂暴,純洗的靈魂一如初生的嬰兒。
商議片刻,繼陽與文力一致認為,與人狼的意識一直對抗僵持并不是什么好事,雖然自己作為人類的精神意志力能輕易壓倒壓制對方,但由于共生性的緣故,是永遠無法做到剔除消滅對方的。
的確,人狼的意識雖然不能對自己構成威脅,但也是一根扎入皮肉的倒刺。
不礙事,但不舒服。
更何況,繼陽能明顯感覺到現在人狼的精神意識越來越強大了,遠非當初第一次見面時能比較,估計以后還會不斷的變強,既然如此,那就更不適宜一直壓制對方,免得造成永久對立的局面。
常言道物極必反,堵不如疏,既然對方愿意主動和好。不如就趁這個契機與人狼的意識和解相互融合,也算徹底斷了腦子里的最后一個隱患。
繼陽拿定了主意。
看著單膝半跪的人狼,他旋即上前一步扶起對方,然后伸手握住對方還沒完全分化的掌爪,后者見了很是意外與驚訝。
“我是一個文明人,不搞什么君君臣臣的那一套,既然你愿意和我們站到一起,那我就認你一個兄弟。”
繼陽立刻解釋起來安撫對方,博文保力和定禪也旋即從黑暗中現出身形,笑臉盈盈圍到了人狼面前,細細打量起他的個頭,更是忍不住夸張道:
“這身體太結實了,渾身都是結實的碼嗖啊,我去這流線型強而有力的肌肉線條,一看就是打灰的好苗子,我都忍不住想回到夢中世界立刻上號操作一番了。”
“既然大哥認了你,那你就是我們的兄弟,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我們要叫你一聲二哥,之前我打傷了你,現在我正式向你道歉。”
“初生的幼嬰?是為野獸,亦為人靈,看看你的心吧,那絕不是什么陰暗的東西。”
“……”
人狼雖然已經能口吐人言,但一旦情緒泛起思緒復雜起來,嘴巴便像卡殼般吐不出太多話來,只是對著眾人逐一點頭。
這么看來,他學會了人類的尊道和儀禮。
在這之后,人狼扭頭看向繼陽,再次重復了一遍。
“名字。”
“名字嗎……”
這是繼陽第四次取名,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最后一次給「自己」取名了。
考慮到人狼身份特殊,三兄弟一合計不能兒戲大意,得認真取個讓人滿意的名字。
按照慣例,繼陽先是打量了一下人狼的樣貌……這就是一頭與奇幻故事里月夜人狼相似的機械生命體,除了能夠直立行走外,不存在多少人類的職業性特征,所以也就不能像之前博文與保力那樣取名。
非要說的話,人狼現在還沒有多少人類社會的知識和相應的思考邏輯,現在就像一個小學生那樣,看起來有些笨笨的,又是排老二。
所以……叫二傻子?
不不不,這個名字剛從腦子里冒出來就被繼陽掐死了,他可不想給人拿著菜刀追著砍八條街。
“不如,就叫「二郎」怎么樣?”
躊躇莫展之際,還是最有學識的博文率先開了口,喚聲「二郎」立刻如雨夜中的閃電,點亮了繼陽的眼睛,忍不住連連夸妙。
“二郎二狼,取得好,諧得妙,剛好對得上人狼的輩分,又巧妙諧提人狼的身份,你做得好哇博文。”
“聽著是不錯,就是覺得有些秀氣,我看他長得這么壯,本來想叫他二壯的,更接地氣一些。”
“你這也太土了吧?”
“我覺得還是看看人狼自己的意愿比較好。”
在定禪的建議下,三人的目光旋即投向人狼身上,后者閉目思考,很快有了定奪,緩緩抬手伸向了博文,學舌道:
“二……郎。”
顯而易見,人狼選擇了博文的取名,后者默默點頭伸出右手與對方緊握,昔日的恩怨也就在此一筆勾銷。
“這下我們算是扯平了,崔二郎。”
“謝謝你,文。”
話音落下,眾人的身形開始游離飄忽,周遭的光景也在飛速消散,夢境即將迎來尾聲。
重新睜開眼睛時,昏暗的病房里投入了微弱的白芒,扭頭向窗外望去,淅瀝一夜的細雨已經迎來了尾聲,遠處天際青色的云邊,逐漸泛起了東方魚白。
陰郁的雨終于停了,雖然只是暫時而已。
“同胞?”
靜謐之中,守紅的聲音兀自從房間響起,繼陽扭頭看去,女孩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眼神迷離形神渙散。
重新凝聚視線看清繼陽的臉后,她便改口道:
“崔?沒什么……我剛才看錯了。”
……
三天后,關于繼陽的管制徹底解除了,在諸葛喬的協助下,他與家人返回鄉村安置的申請,也很快被下批了下來。
由于此前繼陽上報紙攢足了名聲,在離開前野戰醫院的工作人員還給他搞了個小型的歡送會。
一同前來相送的,有許多當時在跨江大橋避難的災民,負責幫襯人手的治安官,以及那些萍水相逢,卻又出生入死的士兵們,甚至連常指揮也赫然在隊伍中。
這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特殊緣分。
即使是低調慣了的繼陽,也不得不被這份熱烈的氛圍感染,與友亮連連回頭招手相別,向眾人難得露出不多的笑臉。
最后,在護送軍人的扶持下,眾人登上了軍用運輸卡車的篷帳座中,大卡車柴油發動機咆哮一聲排出黑色的煙塵,輪胎轉動絕塵而去,最后化作視界中的一個黑點,徹底消失在陰郁天空的地平線邊緣。
離開野戰醫院出了檢查卡口,運輸卡車疾馳在龜裂的公路上,坐在篷帳口的繼陽,旋即將目光投向灰色的地平邊界線,遠處巨大城市的黑色輪廓映入眾人的眼簾中。
一如無數座巨大的墓碑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