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南大道上車如流水，一輛毫不起眼的破車內，魏晚將蚊式機器人和那段離奇獲得的記憶碎片一并交給老安。

“這是什么？”老安用下巴指了指扔在后座的掃地機器人。

“零號的電子遺孤。”魏晚說道：“你說把有價值的都帶回來，我覺得它地掃得很不錯，勞駕你給安排個就業崗位。”

“唔”。老安想了想說道：“那就把它帶回你家好了，你一個人也怪悶的，正好給你做個伴。”

魏晚沒料到老安會把它派給自己，狐疑地回頭看了一眼掃地機器人，后者立刻坐直，露出一個乖巧的笑臉：“你可以叫我銀子，主人。”

魏晚沉默地回過頭沒有說話。

“哎嘢，還挺懂事。”見魏晚不說話，老安側頭問道：“怎么啦？有心事嗎？”

魏晚望向車窗外：“沒有，有些累而已。”

“工作那邊復制人已經就位，既然累了，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嘛，新任務馬上就會下達，等墨川他們任務結束，就會帶二隊來我們這邊，到時候想休都休不成咯。”老安皺了皺眉補充道：“又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哦。”

“哪塊骨頭不難啃。”魏晚隨口應了一聲，兩眼仍舊盯著車流，手指輕輕跟著車里的音樂動著。他對“難”這個字并沒有什么感覺，他只是覺得大家在一起，沒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難得有幾天空閑，出去走走，別老那么緊張。”老安關切道。

“知道了。”魏晚敷衍著。

如以往很多次一樣，在一個不配裝監控的路口，老安把魏晚放下了車。魏晚沉默地穿過破舊的巷子，回到了他小小的家。銀子一落地立刻發揮起主人翁精神，熱情似火地在魏晚的小屋子里又吸又擦干得熱火朝天。

魏晚沉默地坐在床上，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微型硬盤放在手里摩挲，硬盤里儲存著蚊式機器人掃描到的各種信息，信息非常雜亂，需要一定的時間整理。另外，當然還存著那個記憶碎片的副本。

這是他第一次瞞著老安偷偷拷貝任務信息，他不想欺騙老安，可零號的死透著詭異，他更想知道一直隱藏得很好的零號為什么突然暴露被殺，這段來路奇特的記憶里或許就有線索。魏晚眼神變幻，下定了決心，這件事得做。

他將記憶碎片導入了電腦。看文件大小，記憶長度應該在一個小時左右，設置好播放完畢時斷開鏈接，魏晚躺上床，連上了腦機接口。

一瞬間，沒有任何防備地，魏晚跌入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他被眼前所見極其深刻地震撼到了。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無數粒塵土，無數棵樹，無數條魚，變成了文字，變成了磁場，變成了流動的電訊號。他感覺有無數的聲音在耳邊轟鳴，又仿佛那只是他心跳的聲音。他感覺自己像跌入海洋的一滴顏料，隨著星辰的運動而運動，長滿觸角的一滴水，延伸著將整個海洋染色。他感覺自己就是星辰，風雨都在自己的引力之下流動，日月都隨自己的目光起落。過去在他身后零落成泥，眼前則站起來無數未來的虛影，時間好像一個圓。

他無法判斷這是在何處，也無法判斷時間是白天還是夜晚。他感覺自己無所不能。

魏晚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作為一個極其拔尖的黑客，他判斷這個碎片確確實實是一段真實的記憶，可作為一個觀察者，它所呈現出來的，也確確實實更像一段荒誕的夢境。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記憶。

魏晚認為自己看到了一場婚禮，一場星空中的婚禮，一場沒有任何賓客的婚禮。更加詭譎的是，他無法看清自己，而站在對面的新郎轉過身，長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這段記憶屬于新娘。

可他根本無從辨認自己現在是誰，他只是確信，這個人從未在他生命中存在過。

他和自己對視，和對面的自己跳舞，整個星河都是自己的裙擺。他清楚感受到自己心中如潮的愛意。他無法描述這種心境，他的感情告訴他這就是另一個自己，實在太像了，可他的理智在說這一定是個無法解釋的惡作劇。

事情很長。

魏晚的心跳隨著節奏加快。

“嗒。”時間到了。

“咚咚！咚咚咚！！”魏晚猛然睜開眼睛，是有人在敲門

銀子已經將屋內洗刷得整潔一新，此時不知如何處理敲門聲，正一臉憂色地望著魏晚，模樣好像一只乖巧小狗。見魏晚起身，立刻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任由門外那人繼續敲個不停，魏晚甩手關門進了洗手間。

良久，魏晚面無表情地開門，再開門。

夜色中，來人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衣服，抱著一個大號的購物紙袋，半張臉都被遮擋，但這已經足夠讓魏晚知道他是誰。

魏晚的臉僵硬了，他無法直視眼前人，他覺得自己拷貝那段記憶碎片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不僅沒有任何有效信息，無法消除零號死亡的舊愁，反而更添新恨。門外那人渾然不覺，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喂，搞什么嘛，這么久都不開門。”

銀子抬起臉看看魏晚，又看看門外另一個一模一樣魏晚，電子臉上流露出一股清澈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