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已開鎖。”

2089年的森南市，還是一如既往地多雨。

魏晚跨上共享單車，上了森南大道。沿著森南大道騎行十公里，他就可以被放逐到遠離市中心的家。

森南不是一座山城，但已經(jīng)有了山的形狀。市中心是重巒疊嶂的玻璃山峰，祥云是五彩的霓虹。森南大道是條流往低處的河，把山上不需要的泥沙淘去它們該去的地方。如果你站得足夠高，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河有無數(shù)條。

雨幕被燈光染成朦朧的藍綠。因為這是某個大人物的喜歡的顏色，所以被用來編織天際線的色調(diào)。

魏晚不緊不慢踩著單車，是奔騰河流中一道淺淺的游弋波紋。

“叮”一聲提示音輕輕響起，左眼前跳出一條信息：今晚。老地方。

義眼是最常見的功能改造，隨著他的思緒，回復已經(jīng)生成發(fā)送：嗯呢。

下了森南十一橋，就到了下沙區(qū)。藍綠無法徹底滲透的地方，房屋逐漸還原成各自黯淡的本色。魏晚總覺得，這些房子已經(jīng)破到一旦離開彼此的支撐，馬上就會轟然倒塌的地步。

在泥沙沉積的上沙區(qū)和下沙區(qū)，沒有任何一面墻可以獨善其身。墻面被各種小廣告和禁煙標語填滿，這些亂紛紛的破紙又被各種顏色的噴漆覆蓋，也許是漆一副畫，畫一條狗、一朵花、一個孩子，畫看不出任何意義的線。也許是字，“贊美愛情”后面跟著各種各樣的評價。“公平”后除了千篇一律的“傻逼”沒有其他。“我是誰？”的后面空白一片，縫隙之間，夾雜著各種字體帶有不同數(shù)量感嘆號的“X你媽！”。

公廁里，躺倒著一些已經(jīng)熟睡的人。魏晚放輕動作，鎖上共享單車，開門。

任何時代都有屬于自己的野草，任憑多么洶涌的洪流都無法抹殺它們。共享單車是，他自己也是。如果沒有共享單車，他將承受一筆巨大的交通費用。而如果自己買一輛單車，他也不可能保留一輛車超過一個月，哪怕上十把鎖，也會被人連著鎖偷去。他還沒有傾家蕩產(chǎn)的資格。

即便，他是森南最大的游戲公司SGC的首席程序架構師。

洗完澡已經(jīng)接近一點，逼仄的洗手間里，魏晚打開洗手池上方的吊柜，拿出一根針管，將里面的藥劑緩緩推進小臂。經(jīng)過改裝的身體可以讓他精力充沛地工作更久，更耐饑餓，更容易得到優(yōu)質(zhì)的工作，只是需要定期注射這種營養(yǎng)藥劑來維持內(nèi)循環(huán)的穩(wěn)定。

藥劑見底時，他抬眼瞟了瞟面前鏡子里閃動的熒光，那是臥室兼客廳里的電腦上的彈窗，依據(jù)森南天際線設計的藍綠色山峰圖標，顯然是《元·神》二的論壇消息，而且累積了很多條。

魏晚倒了杯水，坐到電腦前，點開了消息。

藍色山峰立刻變成了占滿屏幕的卷軸，一個美輪美奐的仙俠世界鋪展開來，空靈的女聲響起：“《元·神》二，SGC時隔八年又一力作，依托本時代最強大的量子計算機系統(tǒng)，致力打造最真實的游戲體驗，給每個人量身定做不一樣的修仙人生。來元大陸，享受最開放的玩法，探索最富刺激性的劇情， SGC，你永遠值得信賴。”

看完這段無法關閉的廣告，魏晚再次點開消息。

論壇的討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了幾個月，在今晚達到了一個新的熱度高峰。再過不到十一個小時，中午十二點，就是《元·神》二正式發(fā)布的時間。許多人正徹夜不眠地等待這一刻。

“官方終于發(fā)布詳情了，有沒有大佬給普及一下神二到底值不值得玩啊，被一代的bug坑慘了，配套的vr眼鏡又好貴，不想做大冤種，/表情哭泣”

“我已經(jīng)買了，super vr眼鏡的定價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能買得起，但也到了身體被掏空的程度了。二代一樣坑，眼鏡只和神二適配，根本玩不了別的游戲。”

“做功課不認真啊姐妹，線上連線時策劃說了，形聲聞味觸，五感都百分百真實！這款眼鏡不是光學svr，是神經(jīng)+光學svr，可以聯(lián)接神經(jīng)元的。腦電波發(fā)號施令就能直接控制游戲角色，不需要像上一代那樣還要肢體控制輔助。而且為了保證真實的交互體驗，游戲里有大量可以通過圖靈測試的npc，可以說，這一次是真正的虛擬現(xiàn)實了。”

“臥槽，牛X，話不多說我已經(jīng)屯好錢了。”

“好想要啊，我已經(jīng)看夠了墻和討厭的光了/悲傷”

“誰會不想要呢，神二應該會一代強上不少，八年前的神一bug雖然多，但還是有很多地方還是可圈可點的，這次更是把主服務器也做了升級，我很期待第二代量子計算機的表現(xiàn)。而且，寫游戲主程序的是個相當厲害的計算機天才，森南的主控程序就是出自他手，所以關于bug，我選擇相信他。”

“是的，我知道他，出名得很，叫魏晚，前作神一的登仙榜榜一就是他，簡直圓形戰(zhàn)士！”

“對對對我也知道，聽說那個問卷也是他的主意，你們要填嗎？我看了一下感覺有好多隱私問題啊，都能給我做心理側(cè)寫了。”

“我感覺還好，問卷是提升游戲體驗的輔助工具，可以根據(jù)你的潛意識的喜好或者恐懼之類的在教學階段智能生成隨機劇情，增加前期的游戲體驗，不想填的話，單走主線劇情就行了。”

“這年頭還要什么隱私，還有什么隱私，填它！爽就完事了！”

“我就關心一件事，這個游戲發(fā)電子老婆嗎？/狗頭”

“俗！這是修仙游戲，得叫電子道侶/狗頭”

“啊這……五感百分百真實誒……好像有點搞頭，前排預定一個電子老公！”

“有沒有電子老婆不知道，但我知道在神二，你甚至可以種田/狗頭，種田愛好者加我拉群，以后一起討論種植經(jīng)驗～”

“血脈覺醒！！加你了道友！有人和我一起種番茄嗎？”

“我種我種，這游戲太考驗操作，打個游戲都卷不過人家真的太悲傷了，聽說神二的boss又加強了，手殘黨必不可能飛升了，種田也挺不錯的。”

“是啊……太弱肉強食了，很多人連丹都結(jié)不了的……”

“操作不夠裝備來湊啊，接入外設，讓boss知道誰才是真正的boss/狗頭”

“官方出售的游戲外掛么？誰不想啊？可鈔能力飛升不是我等凡人能負擔得起的。”

……

消息還在不停閃動，魏晚將水一口喝干，關掉了電腦。如今的時代，很多人愿意敲髓灑膏，只為體面自在地活在虛擬世界里，不用多看，《元·神》二這種劃時代的游戲會毫無疑問地大火，他也會借此大賺一筆。

換做以往，他會上床睡覺，改裝的身體也不能完全適應長時間連軸轉(zhuǎn)的疲憊，去SGC大廈的路可是一段很長的上坡路。

但那條消息，意味著今晚不用了。

魏晚穿好衣服，出門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