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您不必多言，本王也是回天乏術。”
李重俊率先開口，堵住薛季昶的話。
“殿下……”薛季昶臉色一變。
“您也知道，本王乃是庶出。”李重俊解釋道。
一個不受皇帝喜歡的準太子，在朝堂上能有幾分影響力？
幾乎為零！
“在張相他們決定斬草留根的那一刻，敗局已經注定，誰也改變不了。”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相信您也看的出來，張相他們的功勞太大了，大到已經肆無忌憚，大到可以架空圣人！”李重俊幽幽說道。
薛季昶頹然，衛王所言皆為實話。
李唐復國之后，五大功臣盡皆拜相，在達到人臣巔峰的同時，也在迅速腐化墮落。
其中尤以桓彥范為最。
“唉……”薛季昶深嘆一口氣。
見他如此頹喪，李重俊雖然不忍，但卻毫無辦法。
因為武三思在對付五大臣，所用的全是陽謀，尤其是那招封王罷相。
更是絕殺。
僅此一招，就讓他旦夕之間攫取了整個朝政大權。
等等，封王罷相……
李重俊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人……
“薛公，崔湜此人，您了解多少？”李重俊問道。
薛季昶搖搖頭，“不熟悉。”
看來桓彥范等人是瞞著他做的。
也是，他的品級太低了，壓根入不了張柬之他們的法眼。
驕奢至此，回天無力。
李重俊忍不住吐槽。
“如果有機會，您可以提醒一下桓相，此人非善類。”
“沒機會了。”薛季昶臉色白的像紙。
“為什么？”
薛季昶沒有回答，只是轉身離去的背影又佝僂了幾分。
……
清晨。
一撮秀發偷偷鉆入李重俊的鼻孔里。
“阿嚏……”他揉了揉鼻子，猛地驚醒。
楊妃端著一碗粥坐在床前，溫柔一笑：“起來啦，喝點粥。”
“你怎么起來了？”李重俊有些甩甩頭。
怎么會睡這么死？！
“我現在好多了，看你很累，就沒叫你。”楊妃笑道。
她舀起一勺粥，輕輕吹涼，道：“喝一口粥，我們休息會再下山。”
“哈哈……”
李重俊忽然笑了。
“笑什么？”楊妃疑惑。
“你這么照顧我，怎么感覺我才是受傷的那個？”
李重俊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她受傷的小腿。
女道士的藥還是有效果的。
雖然沒有一夜結痂，但是確實比昨晚好了許多。
“你是我的郎君，我不心疼你，誰心疼？”
楊妃親昵地幫他理了理鬢發。
“來，張嘴，啊~”
昨天的糖葫蘆沒吃成，今天的粥喝到了。
篤篤篤……
“貴人，師父有請。”女道士的聲音傳來。
“好的，請大師稍等。”李重俊回道。
李重俊的手悄悄從楊妃領口內伸出來，又在她臉上輕輕掐了一下。
“道門凈地，小心大師凈化了你。”
楊妃臉頰紅撲撲的，嗔怒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我去見見禪音大師，你這乖乖等我。”李重俊撫摸了下她的臉頰。
楊妃點點頭。
……
道觀的正殿很空曠。
正面供奉的是三清道祖，兩邊供奉的居然是泥佛像。
李重俊詫異。
不過想到禪音道長是佛門出身，道觀內供奉佛像也就不奇怪了。
繞過三清道祖，從后門出去。
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兩邊是郁郁蔥蔥的竹林。
“貴人，前面那個茅屋就是師父的禪房。”
女道士指了指小路盡頭，雙手合十。
李重俊點點頭，作揖道：“多謝道長。”
“請。”女道士弓腰伸手作請。
女道士望著李重俊背影，神色凝重。
沿著小路，走了百八十步，一座不大的茅屋出現在眼前。
茅屋建在斷崖邊，里面有誦經聲吟唱。
“衛王殿下請進。”
李重俊正準備敲門，禪音的聲音突然傳出。
推門而入。
一個須眉如雪，眼窩深陷，瘦骨嶙峋的老者出現在李重俊面前。
“老師！”
李重俊呼吸有些短促，失聲道。
太像了。
除了沒有頭發，簡直跟當初教他呼吸法的武當山老道士一模一樣。
“無量壽佛。”禪音掐著念珠，微微低頭拜道，“貧道禪音見過衛王殿下。”
李重俊調整呼吸，穩住心神，還禮：“見過大師。”
“當真逆天手段！”禪音眼未睜，但心如明鏡。
“大師何出此言。”李重俊不解。
“《廣陵散》一曲，自嵇康以降，便已成千古絕唱。”
“貧道偶有耳聞，邙山有靈，不愿此曲絕跡，將其留存于山川間。”
“可惜，苦尋十載，依舊寸果未有。”
禪音語速平穩，但聽到李重俊耳中，卻似佛吟。
“大師是為了追尋《廣陵散》才棄佛入道？”李重俊對這個感到好奇。
短短片刻接觸，他已經明白眼前這位禪音大師，絕非面上那么簡單。
“佛道本無源，何來棄佛入道一說。貧道苦尋《廣陵散》只為卻一樁心事。”禪音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李重俊心想。
既然是心事，直接問肯定不妥。
正欲轉個話題之際，鼻尖忽然聳動，一股莫名的香味隨風流過。
這個香味……
他瞇起眼，仔細打量起這個簡陋的禪房。
一張紅木坐榻，坐榻左邊的矮幾上擺著一個無字靈牌，牌位是一尊陶瓷香爐，香爐上三柱紅香徐徐燃燒。
那股香味就來自這三縷香煙。
他之所以對這個香味敏感，是因為被他殺掉的那個衛王府掌事女官身上就帶有這種香味。
禪音與武三思或者韋后有關聯？
他不確定！
“此香名為侍神香，有凝神靜心之功效。只是不能多用，殿下若是想要，貧道可以贈送幾支。”禪音道。
“多用之后會如何？”李重俊抓住重點。
禪音沉默片刻：“輕則使人昏沉欲睡，重則可使人心智喪失，失去真我，一心只想追尋極樂。”
“侍神香由何人制作？又有何人販賣？”李重俊問道。
“原先只有貧道知曉制作配方，只是五年前被人盜取……”
“何人盜取？”李重俊皺眉，他隱約抓到了一絲什么。
“當今的國子監祭酒，葉靜能。”
禪音雖然疑惑李重俊為何如此急切，但也沒多問。
對上了！
全對上了！
李重俊倒吸一口氣。
難怪阿耶登基之后性情大變。
原以為只是為了鏟除對他有危險的功臣，不得已才會授權柄于武三思。
現在看來，其中似乎另有隱情啊！
國子監祭酒葉靜能，以術士之名，邀得圣人之喜！
李重俊頓時心思活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