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燦爛的陽光灑滿了大地,驅散了黑街慣有的陰霾與寒冷。店主岳青將一張椅子挪到店門前,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小憩,因為白天他的生意十分清淡。黑街的夜晚才是它最為繁華的時刻,為此岳青常常熬夜,白天用來補眠。這種作息模式也是大多數黑街店主的生活方式。
方召吃完兩塊壓縮餅干后,低頭看向蹲在他腳邊的狗。那只狗已經吃完了餅干,正舔著地上的碎屑。這些經驗豐富的流浪狗是分辨食物與非食物的高手。若不具備基本的生存技能,它們不可能在黑街存活這么久。
滿足了饑餓感后,方召坐在路邊,盡情享受仰望藍天白云的每一刻。天空宛如一條明亮的藍色絲帶,熾熱的太陽毫無保留地照耀著這片景象,沒有一絲末日般的陰暗與血腥。
“真是太好了。”
畢竟,所謂的末日并未降臨。
在新時代的人看來,他們口中的末日時代不過是毀滅后的重建時期。經過長時間的屠殺與滅絕后,地球上的一切都迎來了新生。這是一次重生,而人類仍然主宰著這個世界。
世界終于再度迎來了繁榮的時代。
這樣的寧靜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方召那富有創造力的思維不由自主地再次活躍起來。
他開始輕輕敲擊著隨意搭在腿上的手指。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一動作,即便注意到了,也未必能理解其中的意義。
岳青盯著看了一會兒,但看不出個所以然。作為一名退役的老兵,他參加過多次軍事行動,學習過各種類型的編碼,但方召的敲擊節奏并不符合他所知的任何一種編碼。
茫然地盯了一會兒后,岳青放棄了探究,繼續享受他的日光浴。
有些人思考時會不自覺地敲擊手指,但熟悉方召的人都知道,他的敲擊實際上是一種作曲的方式。每當靈感涌現時,他就會開始創作,而在末日時代,他從未有過平靜作曲的時間和空間。紙筆難以獲得,于是方召發明了自己的方法,憑借他無與倫比的記憶力,構建了一套樂譜系統。簡而言之,那是一種只有方召自己才能解開的密碼。
太陽只在黑街上空停留了大約一個小時便漸漸西沉。
失去了陽光,街道的溫度下降了幾度。但畢竟是五月末,兗州的氣候還算宜人,因此一些老居民曬完太陽后并沒有回家,而是聚在一起聊天。這是他們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光。
方召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他把盤子、杯子和椅子歸還給了店鋪。
此時,街上的閑聊聲突然變得嘈雜起來。可以聽到一架飛機接近的聲音。
岳青抬頭,發出了一聲嘲諷的笑聲,指著天空說道:“你的朋友已經功成名就了。”
方召也看得出來。
一輛飛行汽車緩緩降落在街道上。
對于居住在大型住宅區底層的黑街居民而言,飛行汽車是一種奢侈品。不是每個人都能負擔得起,它的燃料也比普通汽車的燃料昂貴許多倍。
每有飛行汽車出現,要么是黑幫頭目,要么是成功人士。
黑街的老人們對此類事情總是充滿好奇,所以當他們聽到飛行汽車的聲音時,紛紛停下交談,一同注視著那輛汽車的到來。他們想知道是誰來了,以及是否認識這個人。如果是認識的人,那么接下來十天左右的時間里,他們就有了炫耀的資本。
為了給飛行汽車騰出空間,坐在著陸點附近凳子上的人們紛紛散開。
這輛飛行汽車上印有七彩華麗的霓虹風紋,這是齊安乃至整個兗州廣為人知的標志。
“這是霓虹文化的公務車。”
“有人被霓虹文化簽約了嗎?”
“哇,真是大富大貴啊。霓虹文化真是太厲害了。”
“我們街上的人被三大娛樂集團之一簽約,成了大明星。他叫什么名字來著?記不清了。總之,他現在發財了。”
兗市的三大娛樂集團分別是銀翼傳媒、霓虹文化、通山真娛樂。雖然很明顯這輛車是公司的公務用車而非私人座駕,但他們談論的卻是著名的霓虹文化——三大娛樂集團之一。加盟霓虹文化意味著不再為錢財煩惱。
娛樂圈就像一座金礦。大眾就是這么認為的。
與霓虹文化簽約等同于改變命運,意味著滾滾財源。這是大多數生活在黑街上的居民的看法。
這具身的原主人在畢業前半年以實習生身份與銀翼傳媒簽約。至于他的這位童年好友,并非學生,就讀的學校也不像齊安音樂學院那樣有名,所以沒有在畢業時就被簽約。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人變了。
方召看著從飛行汽車中走下來的人,他的新記憶讓他對來客有了深刻的了解。方勝是他身體原主人的童年玩伴。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原主人甚至考慮利用自己的人脈,在新的才藝比賽中幫助好友進入銀翼工作,哪怕不是作為藝人,也可以擔任助理。無論如何,他不會失業。然而,他最終卻被好友從背后背叛。
如今,方勝已換上一身高級服飾,駕駛著飛行汽車出行。雖然這不是頂級豪華的飛行汽車,但它是霓虹文化的公務車,這足以引起黑街上的轟動。
方勝偷走了好友辛勤努力的成果,并借此與霓虹文化簽約。看起來霓虹文化對提交的歌曲相當滿意;否則,他們不會派車來接。方召見過太多這樣的人——沒有才華,卻懂得耍手段的人。
當方勝從飛行汽車中走出來時,他沉浸在周圍投來的羨慕目光中。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讓他感覺自己像個明星,因此當他走出汽車時,興奮得有些暈乎——直到他看到了站在店門口的方召。他的心情頓時變得酸楚起來。
當方勝看到方召站在那里時,他感到非常驚訝。按照他對好友性格的了解,加上從黑街幾個混混那里搜集的消息,方召今天應該已經自殺了。即使他沒有,也會躲在公寓里冥思苦想,或者陷入無盡的抱怨和自憐之中。誰會想到他還有心情來曬太陽?
這個蠢蛋作曲家失憶了嗎?
更讓人意外的是方召的心態。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身上絲毫沒有絕望、自憐或瘋狂的跡象。相反,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好像作品沒有被盜,他也沒有遭遇困境。這讓方勝感到了恐慌。
方召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方勝試探的目光沒有停留,他也不敢直視方召的眼睛。方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詭異的平靜,仿佛深邃的海面,隨時可能冒出怪獸。這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但方勝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誰不為自己考慮?他為何不能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之間雖有交情,但與他得到的巨大利益相比,這份友情微不足道。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你看什么呢?快點收拾東西,我們好回公司。別在這里浪費時間。”從車里出來的司機一邊催促道,一邊不屑地掃視著黑街上的旁觀者。
“哦……好的。”方勝停止了拖延,匆匆走向電梯,他的身影顯得有些笨拙,仿佛在躲避著什么。
方勝在盜取方召的三首歌后,就向霓虹文化提出了申請。他們的招聘人員很喜歡這些作品,并簽下了他。霓虹文化對方勝提交的作品確實很滿意,給他預付了一筆簽約金,甚至安排了新的住所。方勝即將搬家。他住的五樓雖然比方召在二樓的環境稍好一些,但在群眾住宅樓中仍屬較低層。這里依然骯臟、雜亂不堪。當他得知可以搬出去時,方勝立即要求配備一輛配有司機的公司汽車。
心事重重的方勝顯得有些異常。當他從大樓里收拾完東西出來時,再次看了看店里,沒有看到方召的身影,這讓他松了一口氣。他立刻覺得自己過于膽小,不必害怕方召。
他擔心方召會舉報歌曲被盜一事,但當他整理行李時,再次思考了這個問題,并認為自己沒什么好怕的。他率先上傳了這三首歌,并以自己的名義進行了注冊。從法律上來講,他是這些作品合法的作曲者和擁有者。
即便方召想要起訴,他也無所畏懼。方召在創作時已經掩蓋了自己的痕跡。方召怎么可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起訴?
況且,方召也沒錢起訴。他連日常飲食都難以維持——或許連下個月的房租都湊不齊。方召怎么可能起訴他?他會向曾煌和萬月借錢嗎?
方勝輕視那兩個窮光蛋——他們根本構不成威脅。他只需要堅持聲稱這三首歌是他創作的。
還未上車,方勝又看了一眼黑街,視線集中在方召二樓公寓的窗戶上。窗戶緊閉,一片黑暗。他分辨不出是否有人進去過。
方勝深吸一口氣,鉆進車內。從這一刻起,他與這條黑街這樣的貧民窟再無瓜葛。告別貧困,迎接富貴!攀登人生巔峰!
無論是方召還是黑街,他都不必再面對他們。他已經獲得了新人選拔賽的資格。他的未來寄托在新人選秀大賽璀璨奪目的歌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