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輔年四十余,一身銀灰色正裝,領口的扣子都扣的一絲不茍。
一頭花白、斑駁的頭發,黑白參雜。
卻一根一根豎起。
人未老,發先白。
這卻是他心系天下,大道為公的軍功章!比一千、一萬句的贊美都要有力。
也只有心系整個天下的憂思,才能讓一個四十余的武者,滿頭斑駁,可憐白發生。
他的面色卻很紅潤,臉堂方正,一雙眸子平淡如水,不怒自威。
兩條闊眉猶濃墨重彩,盡極是福壽相。
他不緊不慢的,例數十人臨危受命,威揚海外的功勛……更夸耀他們的大局觀——知道什么時候打,怎么打,為什么打,打成什么樣。
稱“俘卡美莉而不殺,乃彰仁義,是不濫殺,為天朝上邦之德行。是仁義之師也”。
又言“引寇入甕,回而反擊,嫻熟兵法”,是夸的沙漠旅館針對南國隊的一戰。
至于和奴國隊之爭,更是定性,“此天理昭昭,可鑒日月。”是一種替天行道的正義之舉。
最后,蘇晏和蘇薇的一場戰斗,國輔言是“以堂堂正正之師,應堂堂正在直陣,夸耀武力于陣前。大氣堂皇,懾服天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以自制電擊匕首,摧枯拉朽,更彰我能。”
通篇四駢六麗,辭藻堂皇,用詞用句,猶海潮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那一種古文特有的感染力令人不禁生出了共鳴。
“茲,為彰蘇晏、姜妍妍、李開……賜一品魚龍服,配一品太阿。”
現場便喧囂起一片掌聲。
十名紅衣的禮儀小姐便端著托盤,走到十人旁邊,一對一的排隊而站。
緊跟著,就上來十人。
安逸曦穿著一身軍裝,戴著白手套,站在蘇晏面前,笑吟吟的看他。
蘇晏禁不住驚喜,“媽。”
他的聲音很小,很輕。安逸曦也小聲的問:“怎么樣,是不是很驚喜?”
蘇晏一本正經的端詳了一下安逸曦的臉,“媽,你有黑眼圈了,還瘦了……”
安逸曦剜他一眼,“皮癢了是吧?”
一旁的另一位頒獎嘉賓卻是看了二人一眼,遞上了一個笑容。
禮儀小姐上前一步,側身站。
安逸曦拿起禮服遞交給蘇晏,又將一柄白色劍鞘的劍橫放在衣服上。
“等下,把一品魚龍服換上……讓他們看看我兒子多帥!”
“嗯。”
“這邊走!”頒獎授勛完畢,禮儀小姐就引導十人下臺,去換一品魚龍服。
安逸曦卻是去了老爹、姜妍妍父母這一桌,就挨著姜妍妍母親坐下來,“親家母,你往旁邊讓一讓。”
姜母白她一眼,稍微往旁邊挪了挪,“你倒是會……上去給你家晏子頒獎去了。”
安逸曦說:“那是。”
“這段時間忙壞了吧?”
“嗯,是……忙的喲。不過現在好了,四海升平,我又可以享受我的小日子了。”
說了兩句話,就給老爹介紹,“我之前和你說的,妍妍媽,我以前的同學,米楊。”
“你好。”老爹應付。
安逸曦又介紹老爹,“這是我們家的,蘇建強。”
米楊也介紹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叫姜明,是一個漆器制作者,專門做漆器訂制的。這也是當下極為流行的一種模式。
說話的功夫,蘇晏、姜妍妍二人便換了衣服過來了。
一品魚龍服是紅衣藍鯉,大小共計三十條,用的是最頂尖的蘇繡工藝,活靈活現。
衣服也做的極合身,二人本就是衣服架子,穿在身上漂亮的不得了。
“乖寶兒,來,坐這兒。妍妍你挨著晏子和你媽。”安逸曦直接安排了二人,讓二人挨著坐在一起。
大樂奏響,臺上便起了歌舞。
服務人員推著餐車,一一將菜品端上了桌子。琳瑯滿目的各色菜肴,看著就誘人。
諸人之中,除了安逸曦、老爹外,旁人也都是第一次參加,不免緊張。
這會兒菜也上了,卻沒人動筷子。
安逸曦拿起筷子,就先給蘇晏、姜妍妍二人夾了一道看起來像是芙蓉花一樣的點心,“嘗一嘗這個,用芋頭做的。”又招呼大伙兒,“都愣著干嘛,吃啊!”
蘇晏嘗了一口,“嗯,很甜。很綿密。”
姜妍妍“嗯”一聲,“挺好吃的。”
“好吃吧?”安逸曦笑,“再嘗一嘗這個……這種國宴,能吃上的機會可不多。”
“嗯。”姜妍妍小口、小口的吃,很是矜持。盤子里一會兒工夫,就放滿了。
米楊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是要把自己的閨女喂成豬嗎?“夠了,她吃不了那么多。”
安逸曦說:“沒事兒,吃不了的剩下給晏子……正是該多吃的年紀,你老限制什么啊!”
“阿姨,我真吃不了這么多。”
“沒事兒,能吃多少吃多少……”
相較一桌子的人數,菜品的標準也算是在“恰到好處”的基礎上稍微留了一些余量。
既能保證所有人都吃飽、吃好同時,又不產生剩菜,浪費了食材。
蘇晏、姜妍妍二人很快就被安逸曦投喂飽了。
安逸曦拿出手機給蘇晏,“這一個來星期都沒玩兒,我排名肯定落后了,你幫我上上名次。”
“哦,行吧。”蘇晏打開手機,劃出游戲,就開始玩兒起來。過了一陣,就問安逸曦,“媽,你和我們一起回家嗎?”
安逸曦隨口應著,“嗯,一起。”又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蘇晏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傻。”
“嗯哼?”
“第一精算師誒,又不是大白菜。獵人競賽這種試探,一不小心就是世界范圍的大戰,怎么能少的了你呢,是吧?”
“我兒子打小就聰明……”
蘇晏:……這話,剛之前在機場的時候,自己的老爹就和雷敬業說過。
國輔游走過來,和一桌人淺碰一杯,就又隨口問了幾句上學的事,蘇晏自是要去武安大學,姜妍妍偷偷瞥蘇晏一眼,也說,“武安大學吧。”
宮六六幾人,卻是答的五花八門。
“武安大學啊,雖然我也想去,但我的成績肯定考不上……”
“呂川學院吧,也挺好的。”
“我還沒想好……”
他們很多人都沒想好——畢竟,他們都是高二,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
國輔“哈哈”一笑,拍了一下姜妍妍的肩膀,明知故問:“丫頭,你為什么想去武安學院?”
卻是給人問出了面頰飛紅,才又促狹的拍拍蘇晏,“我也叫你晏子吧!好好學。”
“是。”
大宴一結束,諸人就以家庭為單位,安排了住宿。
房就開在樓上。
得了私人空間,一家人就坐在一塊兒,好好說道起來。
雖然直播看了全程,但安逸曦、老爹二人還是聽蘇晏把經歷講了一遍,也更多了一些心理的變化。
安逸曦抱著個靠枕,將下巴枕在靠枕上,聽的入神。
老爹卻是拿了三罐啤酒。
“晏子,今天怎么也喝一罐……男子漢大丈夫,哪兒有不喝酒的?”
只可惜,動員了半天,蘇晏卻是堅如磐石,不為所動。
兩罐啤酒就進了老爹的肚子,安逸曦也喝了一罐。
安逸曦媚眼如絲,“不看看你的太阿劍?”
“不就一把劍嘛?”蘇晏故作矜持,動作卻毫不含糊,將劍拿來,就興致勃勃的抽出來,“咱家不是也有一把!”
劍出鞘寸許,便現出劍身上一鱗一鱗霜白,散出森森寒意。
柔和、清冷的反光,讓這一柄劍似乎是在發光。
再漸漸出鞘,露出尖端。
尖端竟然無鋒、無銳,是一個圓形的劍尖,大異于普通的寶劍。
與之相應的,卻是劍脊,一樣是一種圓潤的弧度。
蘇晏長吸一口氣,似乎是要將劍身上的光、寒吸去,于胸腹之中品鑒,許久才贊一聲,“好劍。”
太阿!
乃出歐冶子、干將之手。
威道之劍也。
其劍無形,其劍無影,唯氣留之于天地。
出匣則光射斗牛。
安逸曦問:“好在哪里?”
“嗯……”蘇晏沉吟,凝視劍身半晌,又隨手一揮,“好看。”
跟著,就起了疑問。
“和咱們家里那把不一樣啊!這劍身,和白蛇化形似得……叫白素貞似乎比太阿更合適。”
“能一樣嗎?你爸那個,是青虹,是陷陣之志。你媽我也有一劍……你看見沒?”安逸曦說到這里,便抿唇一笑,“你去獵人競賽,你媽就給他們試了一劍!”
“倚天”一劍出,四夷皆驚,誰與爭鋒?
這是大漢鑄石的一劍。
蘇晏“嘖”一聲,“沒看見。”
“你等下……”安逸曦在手機上一搜,就找出來從各地拍攝的視頻給蘇晏看。
有倚天剛起飛不久,尾煙簇成蜿蜒曲折的視頻,看著像是一根飛起來的大炮仗。
有經天而過,留下一條白色的弧線,倚天破開的氣流如劍鋒一般刺破天空的。
有經過黑夜、白天的邊界,似破開了天門的。
有彈頭一分十七,將南國的海軍基地上炸出光焰,一朵一朵的凝云升騰,匯在一起的震撼。
蘇晏一邊看視頻,一邊用手指輕輕在劍身上摩挲,那觸感就像是摸在一條蛇的身上一樣。
光滑、冰涼。
然后就把劍給了安逸曦把玩,“媽,你這算劍嗎?好家伙,一下給人整個基地從海面上抹除了。”
安逸曦接過劍,試了一下手感,“真不錯。也不知道太阿、青虹哪個更結實。”又是笑妍妍說,“安得倚天抽寶劍,將它沉了海去。”樣子卻很有趣。
蘇晏無語,“媽。”比一比太阿、青虹誰結實這個想法簡直太危險了……趕緊打消。
安逸曦說:“說說嘛,又不是真砍……你舍得,我還舍不得呢。
“乖寶兒的榮譽,我回去就買個劍匣,透明的那種,裝進去放在客廳里。”
蘇晏小聲說,“不至于……”雖然,莫名的想一想就覺著心熱,可這樣也太羞恥了一些。
晚了一些,安逸曦便催蘇晏去洗漱、睡覺,倒一下時差。
蘇晏倒是不怎么瞌睡,只是閉著眼養神,一心鉆在了心息上。
恍兮惚兮,他清醒的處于清醒、夢寐的邊界處。
身體似隔了一層疏離感。
一邊是夢寐,心念似光溜溜的珠子,稍一不注意,就不知道滑到了什么地方,生出一個又一個不受制約的遐想,鉤織出一片光怪陸離。
一邊卻是真實,安逸的房間內,無聲無息,昏暗溫馨。
他處于這一種狀態,不出不入。
不……
更恰當的說,是他神完氣足,已經睡的足了,這一會兒并不瞌睡。
所以,當他試圖去睡,去倒時差的時候,輔助了心息,自然而然,就到了這一個程度——
他要一腳跨入夢寐,卻被夢寐所阻,便正好卡在了內、外的邊界上。
簡直妙不可言。
余下的時間,他便時不時的,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一樣,去侵入一下,試探一下。
每一下點觸,便生出些許的漣漪……
光怪陸離,夢幻泡影。
就這樣寐了一夜,卻也不知不覺,絲毫沒有時間的流逝之感。
心意抽離,睜開了眼睛,那一種感覺也絲絲縷縷褪去。
“有意思。”再回憶寐時的狀態,卻是什么都沒有了。種種光怪陸離的奇思、感悟,都溜的一干二凈,剩下的只是一個“莫名其妙”,不知之前為何如此。
他也不著急起身,只是自我審視,“這一種神完氣足的感覺,也真奇妙……算是延續了上一次了。
“可惜,這‘神完氣足’卻也不是每次都有,非得是身體休息夠了才行。
“上次,還是我記錄心息……”
他不知這一狀態有什么用處,只是感覺奇妙。
其“可遇不可求”的狀態,更讓他心癢。
又過了一陣,就聽見了敲門聲。安逸曦喊他,“乖寶兒,醒了沒有?”
“媽,馬上就起了。”
蘇晏忙應一聲,就起床,穿好了衣服出來。
安逸曦一笑,“媽媽昨晚和你米阿姨約好了,咱們兩家人一塊兒去逛街,好好玩兒一天。今天晚上的飛機,咱們一起回去。”
蘇晏問:“逛街?去哪里?”
“去明樓。”
安逸曦一答,然后就又用手機聯系米楊,“你們起來沒有?咱們一起吃早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