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曉舟的想法太大膽，和趙利民嚴謹的一貫思維不同，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進來?！?

技術總工張福強拿著資料走了進來。

“哎呦，大功臣也在啊……”張福強的語氣透露著調侃的意味。

“廠長，我仔細研究了美國人的技術指標，其中活塞環的鍍層是關鍵，要想達到他們的技術指標，最好的辦法應該是使用氮化層技術……所以，咱需要采購氮化爐，還有一些其他材料……”

趙利民問道：“需要多少資金？”

“小型的，大概五萬左右……加上安裝調試，原材料，安防設備，大概十萬左右……”

趙利民眉頭一緊……

上周回款的50多萬，一多半用來給職工發放拖欠的工資，就是這樣，工資依然還有拖欠缺口。剩下的一部分，被銀行劃走一部分歸還貸款……目前，已經所剩無幾了。

“張工，咱賬上的錢，不夠啊……”

張福強看著楚曉舟說道：“這不是有大功臣嗎？讓大功臣找找門路，把咱廠子的貨賣賣，不就夠了？對了，楚工，熬了兩天，看出我帶隊翻譯的問題了嗎？快說說，我也好學習學習，進步進步……”

楚曉舟明顯的感受到了張福強的敵對情緒，而且，這種情緒，似乎是無法調和的，它太強烈，太尖銳了。

楚曉舟沒有說話。

張福強見狀，把楚曉舟的沉默，當成了無聲的反擊。

我問你問題，你不說話，瞧不上我？不尊重我？你楚曉舟脾氣不?。?

“怎么著，楚工，楚大功臣，我們技術科，可等著你的米下鍋呢，沒錢買設備，咱拿什么搞技術突破？”

楚曉舟抬頭說道：“您的意思是，我能弄到錢，您技術攻關就能成功？”

張福強心想，你賣出那些東西，不就是有人知道滬市機械廠有急需嗎？廠子里倉庫那些貨，大多數都是過時的貨，你能賣給誰？你激我，我要是慫了，你以后還不上天？

“是，你能搞到錢，我就能攻關！”

楚曉舟說道：“好，一言為定！”

張福強見他的樣子，忙補上一句：“你可不能太慢，兩個禮拜錢到不了，我也不敢保證后面時間夠用……”

楚曉舟說道：“好！兩個禮拜，就兩個禮拜，我保證給廠子回款30萬！”

趙利民見狀，剛想出言勸阻，張福強一甩臉，走了！

臨走前，說了一句：“我等著！”

“曉舟，你這是何必呢？張工他……”

楚曉舟打斷了趙利民，說道：“廠長，我回去看看存貨臺賬，準備聯系買家……”

說罷，也走出了辦公室。

張福強走出趙利民辦公室，越想越生氣，這個楚曉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還有這個趙利民，估計剛才兩個人就是在談我的翻譯報告……

有什么問題不能直接跟我說？！

這個廠子，看來是沒救了！不尊重老同志，不尊重人才！

還好自己早有準備，和市機械局領導提前溝通，準備在廠子破產之前，調回市里。

哼，再過兩三個月，有你哭的！

你楚曉舟說兩周匯款30萬是吧，好，我給你宣傳宣傳，免得最后廠子不行了，大家說我技術不行，攻關拿不下，我得讓大家都知道，你吹牛皮，你干擾廠領導判斷，你耽擱了技術攻關！

……

在上周賣掉那些曲軸之后，楚曉舟反復想過一個問題：

有了這個系統，自己做什么最掙錢？

當然是信息中介！誰有難賣的貨，我給你提供買家信息！

成交率一定高，自己靠中介費，一定能發大財……

可是，楚曉舟沒有那么做……

因為，風險太大了。

靠這個掙錢，一時半會兒一定不會有人注意，但是時間長了，一定會有人關注，有人眼紅，甚至相關部門都會關注……

怎么解釋？

不合理??！

那自己的結果，自己的下場是什么？

這條路肯定不能走。

在沒有穩妥的計劃之前，幫盛縣機械廠賣東西掙獎金，是最靠譜的。

張福強的出現，是個意外之喜，他的刺激，讓楚曉舟有了充分的理由幫廠子賣貨，有了這個理由，大家對自己著急賣貨的狀態，就不至于過于懷疑。

而且，可以看到的是，如果盛縣機械廠要活下去，靠走技術公關，拿下滬市機械廠的長期合作，幾乎不可能。

楚曉舟計劃的是，另外一條路線。

而這條路線中，楚曉舟也需要用錢……

……

從趙利民辦公室出來，已經到了中午，楚曉舟感覺有些餓了，準備買些東西回宿舍吃。

盛縣機械廠的單身宿舍在家屬院里，和廠子隔著一條馬路。

出了廠門口，楚曉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劉！”

和楚曉舟一同入廠，在熱處理車間干工人的劉康康。

劉康康比楚曉舟大一歲，楚曉舟大學剛畢業的時候，需要下車間鍛煉，而且劉康康住過一間宿舍，兩個人比較熟悉。

劉康康在廠門口，旁邊一輛飛鴿牌的二八大杠，車后尾巴上有一個箱子。

“看啥呢大劉！”

劉康康的眼神有些躲閃。

楚曉舟看到，車位上的箱子上寫著“五香花生，一塊五一斤……”

“你這是……賣花生？”

劉康康和楚曉舟一樣，性格比較內向，在廠門口賣花花，他是鼓足了勇氣才來的。但是見到昔日的室友，現在廠子里的銷售功臣，劉康康心里還是有些不自在。

“給我來幾斤……”

劉康康眼睛一亮，說道：“真的？曉舟……你要買花生？”

“怎么還真的假的？怎么，不愿意賣給我……”

楚曉舟知道，廠子不好過，工人們都是不得已出來搞個副業謀生……劉康康前幾年結了婚，聽說女方是個農村戶口，沒有正式工作，之后還生了一對雙胞胎姑娘……

加上最近幾年廠子的狀態，劉康康的難處可想而知……

“曉舟，估計就三斤多了……”

“都給我稱上！”

“好好好……三斤一兩，算三斤，你給四塊五就行……”

楚曉舟一皺眉，裝作生氣的樣子：“怎么，嫌我沒錢……你這花生個大果實，我以后還要買還要吃，這是五塊錢，你后邊再做，多給我留點兒！”

說罷，楚曉舟把五塊錢遞給了劉康康。

劉康康說道：“不行不行，四塊五就夠了，我找你五毛……”

楚曉舟接過花生，向馬路對面走去：“你別找了，我走了大劉，改天我上家去看孩子！”

劉康康看著手里的五塊錢，心里酸楚中透著一絲暖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