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日的清晨中,風(fēng),淡淡的,拂面又有絲絲清涼,醒神而不刺寒。云,薄薄的,如煙似紗,映著天的藍(lán)色,淡雅而不庸俗。冬青樹上有些許露珠,像是大姑娘帶著珠寶四處展示,清新而不奢華。有鳥兒幾只,矗立在枝頭,又有幾只在遠(yuǎn)處歸來,相遇的鳥兒高興的展示著歌喉,去贊揚(yáng)相聚的時光。
“爺,你聽的到嗎?”,李修崖的桌子離的田大爺有點(diǎn)遠(yuǎn),加上大爺有點(diǎn)耳背,他只能先確定對方能不能聽到。
“可以,修崖,你有什么事就說,我替你做主!”
“還需要麻煩你,在主位上再放個椅子!”
“你這小娃娃,你可不能坐在我旁邊。”
“不是我坐,是你的故友坐。”
“笑話,我的故友?都沒了,哪還有故友。”
“大約七十年前,您結(jié)婚,有個朋友因為國事參加不了,以后他跟您相約,待到您的后代結(jié)婚,他便來參加,您還記得嘛。”
“哈哈,我怎么會忘,那確實(shí)是故友,不過,我已經(jīng)等了他七十年,不等了,等不到了!其實(shí),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我們是一塊去參軍的,如我們所愿,我們參軍了!”
“我們就在那個林園里,以前沒有那片墓地,我們就在那里訓(xùn)練。”
“大約在一年后,倭寇的攻勢忽然猛烈,要弄什么無人區(qū),我們軍隊瘋狂抵擋,在戰(zhàn)斗途中他替我擋了子彈。當(dāng)時他的血瘋狂的向外流,止不住的流,他跟我交代著后事,讓我照顧他的父母!”
“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夠活過來,本來就是戰(zhàn)友的我們,又有了過命的交情,我們的感情變得堅不可摧。那小子,因禍得福,在醫(yī)院里和一個護(hù)士互相傾心,不久就在政委的見證下就結(jié)婚了。”
“又過一年,大部隊開拔,正是我的婚期,隊伍讓我在家結(jié)婚,由于行動的秘密性,我甚至都沒得到一絲部隊相關(guān)的消息。臨走時,他還說過,替我多殺幾個倭寇,讓我照顧一家老小。”
“那是一個雨夜,留在這里的部隊迎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滿地的尸體,全是傷員,醫(yī)院里忙的不可開交,我那做護(hù)士的兄弟媳婦,懷有身孕堅持在一線。”
“噩耗總是很突然,我們的部隊打沒了,但我們也成功了,我們把敵人引到了別處,這里的百姓得到了喘息。”
“在我回村子的時候,我找到了兄弟父母的尸體,我只記得我當(dāng)時跪了好久好久,我給他們收了尸,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我只能刨坑埋人,甚至連個碑都沒有。我四處打聽?wèi)?zhàn)地醫(yī)院,終于打聽的到了兄弟媳婦的消息,然而,我打聽到了她難產(chǎn)死亡的消息。”
“我四處尋找,打聽,終于找到了她的埋骨之地,為她收尸后,我就在等待中度過了近七十年,七十年啊,他二老去世時那痛苦的表情我怎么都不敢忘,也算是圓滿吧,因為,我的父母同他的父母緊緊相鄰,他的妻子與我的妻子也是緊緊相鄰,就差我跟他。我等了七十年,我也找了七十年,。”,田老爺子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向下流,席位上有人抹著眼淚。
眾人當(dāng)然不知道,有個在田老爺子后面的人哭的更傷心。幾乎哭到昏厥,可怕的不是有傷心事,而是有傷心事沒法訴說,雖然周文有李修崖這個聽眾,但是人多時李修崖不可能毫無忌諱的同他說話。
田老爺子不說話了,李修崖也沒想到,周文的遭遇這么曲折!李修崖揉了揉通紅的眼睛,繼續(xù)大喊。
“爺,我這里有個東西,您一看便知。”
李修崖把那極具年代感的皮制筆記本拿了出來,匆忙地跑到主席位,把它遞給了田老爺子。
田老爺子翻開第一頁的手,全然沒有了原來的蒼勁,僅因為周文兩個字,原本穩(wěn)健的手極其強(qiáng)烈的抖動起來,手上的青筋暴起,似乎在用很大的力氣托舉著那毫無重量可言的筆記本。
田老爺子貪婪的讀取著筆記本上僅有的信息,想一下子補(bǔ)齊這七十年來的思念與不甘。田老爺子任由子孫們將他扶住,他忽然老了,就像信念被抽空一樣,靈魂瞬間無力。
老人笑了,笑的很開心,開心的說著:“終于,找到你了,哈哈,終于找到了!”
沒過一會,田老爺子的小兒子拿來了一把椅子,放在主位的旁邊。筆記本放到了桌子上,李修崖拉開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眾人當(dāng)然一頭霧水,只有李修崖知道,周文已經(jīng)坐在了宴席上。
李修崖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去,這時身后突然傳出了聲音:“修崖,你就坐這一席,陪我兄弟倆喝點(diǎn),給我兄弟兩個傳傳話。”
“爺,你可真會開玩笑,我怎么能傳話。”,李修崖心虛的說著,可是當(dāng)然逃不過那個看盡生活滄桑的老人。
煙花在白天失去了美麗,但是響聲依然在,一陣炮響后,宴席開始。
李修崖坐在周文與田亮的對面,四周全是田老爺子子孫,誰都不認(rèn)識李修崖只好低頭吃飯。
李修崖看著好多年不喝酒的田老爺子再次喝酒后的醉態(tài),有些心疼。多年不喝加上年歲已高,喝醉的田老爺子嚎啕大哭,一旁的子孫們都沒有插手去攔截,因為他們知道,田老爺子的這個心病已經(jīng)七十多年了。
李修崖接受著田老爺子以及他兩個兒子的敬酒,不一會他們就醉了,李修崖也僅僅是微醺。眾人吃飽喝足后,自覺的收拾起桌椅,打掃著衛(wèi)生。
李修崖看著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田老爺子,手里死死攥著筆記本,生怕這等了七十年的東西被人偷掉。而坐在他一旁的周文,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笑著看著田老爺子,當(dāng)然,軍裝已經(jīng)濕透。
李修崖被一道陽光刺到了眼睛,他恍然抬頭,看向了田老爺子的大兒子,他忽然知道了為什么這么熟悉,因為李修崖忽然覺得,田老爺子的大兒子眉宇間和周文竟然有幾分相似,甚至是臉型。
李修崖甩了甩腦袋,些許的眩暈感讓他認(rèn)為自己有了幻覺。田老爺子的兩個兒子終于把田老爺子給弄走了,等著幫忙的人看到人走后,立馬收拾了起來。
你問我什么叫結(jié)婚,那我便告訴你。
那就是送親友的車隊駛回家鄉(xiāng),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本生活的地方,唯獨(dú)待嫁之人沒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