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俗話說樂極生悲，大概如是。

周荔明選的這家館子不錯，幾樣菜都是色香味俱佳。眉眉吃的高興，我也開心。

不過，突然傳來的一絲異味，讓我當下心里就打了個突。

再去看，眉眉已經從凳子上下來了，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小手攥緊緊的。

周荔明應該也察覺到了異樣，他瞥了我一眼，依舊聲色不動。

眉眉憋紅了臉蹭我身邊：“媽媽……”

“呀，你看媽媽這一手油，眉眉陪媽媽去趟洗手間好不好？”

我抱起孩子，眉眉把臉窩去我的頸窩，難堪的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我明白的。

女孩子，八歲了，在喜歡的大哥哥面前，卻出了這樣的狀況。

要我我也哭。

好在因為習慣了，所以我都是隨身給她多帶身衣服的。

飯館的洗手間有點小，眉眉一到洗手間就嗚嗚哭開了。

又難堪又羞惱又生氣，踢著兩只腳發脾氣——我蹲在那里幫她脫褲子，一不小心被踢中了臉。

“眉眉，”我無奈，“你要是再這樣，周哥哥可就聽到了。”

孩子嘴一咧，哭的更大聲了。

好說歹說，終于是換好了衣服。我把臟衣服窩進塑料袋里，塞進包包深處。

待我們娘倆出來，周荔明高高興興地迎上來：“眉眉，外邊雨停了。周哥哥看到旁邊有家童裝店，哇，櫥窗里有件特別漂亮的小裙子！藍色的！還有花邊哦！你看——”

他手里抖開一條藍色的連衣裙，泡泡袖，裙擺有白色的花邊。

一條好漂亮的公主裙！

眉眉眼睛本來還紅紅的，頃刻眼睛都瞪大了：“哇！！”

“好看吧？我就覺得，眉眉一定會喜歡的！”

周荔明朝我眨眨眼睛，蹲下去，“眉眉下午要是沒有體育課的話，不如，就穿這條裙子去上學吧？”

“那家店老板，特別拜托我，要我幫著好好宣傳呢。”

眉眉高興的一臉的紅撲撲，抬頭問：“媽媽，我可以穿嗎？”

“當然可以呀！我們眉眉這么漂亮，穿上后，可不給店家好好宣傳宣傳！”

“歐耶！”

我沖周荔明笑笑，無聲用嘴型說：“謝謝啊。”

他笑著搖頭起身，眉眼烏黑。

卻是神色突然緊了緊，手一抬，幾乎觸上我的臉，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深：“老師……”

我反應過來，揉了揉臉頰：“哦，沒事。”

應該是方才被眉眉踢的那一下，也不知是青了還是紅了。

周荔明還在看我，眼神一眨不眨。

我調侃：“看什么看，這么多年了，老師都變成老太婆了。”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他沖口而出：“沒有！”

一說完，耳朵尖又紅了。

卻是眼神筆直，并不躲閃，“老師在我心里……永遠都是最美的。”

我啼笑。

這小子，看來這些年進化的不得了，都會說哄人的話了。

*

這天，周荔明在醫院約見了我。

距離一系列的檢查做下來，也有些日子了，我推測應該是眉眉的評估結果出來了——因為先前遭受的打擊太多，我甚至都不敢去抱什么希望。

卻因為有周荔明，這份希翼總還如影隨形。

周荔明告訴我，以眉眉目前的狀態，如果手術介入，應該會愈后良好。但目前國內針對這種類型的手術，經驗還不夠成熟。所以——

我的手扯了包包帶子，臉色發白，幾乎要將帶子扯出個洞來。

估計是見我面色不虞，周荔明停下了，起身給我倒了杯水：“老師，您別——”

“你、你但說無妨。我、我能受的住。”我伸長脖子，努力堆出一個笑來。

他低頭，吁了口氣，拍了拍我爆出青筋的手背。

“老師，是這樣的。鑒于目前國內這種手術的確還不夠成熟，而且眉眉年紀又還太小。所以，我聯系了我在德國的醫院——我在德國時，類似的手術有過成功的先例。所以，我還是有信心的。只是，現在的問題是，眉眉需要出國動手術。”

我覺的自己有些幻聽：“你是說，眉眉可以手術？”

“是的。她年紀雖還小，但身體各方面機能符合手術條件。”

腦子有那么一瞬間的炸裂，紛紛揚揚，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而且，鑒于國外手術各方面的費用昂貴，我跟院方商量，可以作為臨床試驗，以此來減免絕大部分費用。只是眉眉到底年紀還小，很多定向的藥不能吃。但老師你放心，我會向院方申請補助。這樣下來，自己承擔的費用，能有大幅度的降低。”

“眉眉……能手術？能出國做手術？”

幸福來的太過突然，我猶似還在夢中，狠狠掐過自己一把。

周荔明想擋，沒擋住。一時間有些苦笑。

“但是老師，鑒于眉眉還是未成年人，出國手術，需要所有監護人簽署同意書。所以，您需要和眉眉的父親一起來醫院一趟，介時，我會向你們詳細介紹關于手術的各種事宜。同意書簽署后，此事便可以推上日程了。”

這天晚上，徐軍如約回家。

“電話打的這么急，是想好了嗎？”

我緩緩吁過一口氣：“徐軍，眉眉可以動手術了。”

我將周荔明的話向他轉述，徐軍皺著眉：“去國外手術？德國？那得多少錢？靠譜嗎？”

我懇請他明天和我一起去醫院，到時種種細節疑問都可以得到解答。

事關眉眉的以后，到底還是自己的孩子，徐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第二天，我和徐軍一起到了醫院。

我向周荔明介紹徐軍，徐軍還特意打量了一番周荔明：“聽說，你還是我老婆的學生。”

周荔明不卑不亢：“是。徐先生，你請坐。”

周荔明準備的很充分，甚至還特地做了個PPT，以便我們更好地了解。

只是剛解說了不過5分鐘，徐軍手機響了，他遲疑了一下，接起了電話。

我就坐在他身邊，聽的一清二楚。

是他那個懷了孕的情人，哭兮兮地說自己好像胎向不太穩，叫他趕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