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繼英從天壇青年飲食服務社的名字中。

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街道的回城下鄉知識青年，開辦的小飯館。

此時，下鄉知識青年返城的高潮剛結束，

大批下鄉插隊的男女青年，回城沒有工作，只好組織他們干各種服務業。

而服務業員工的地位，要遠遠低于工廠的工人。

在農村蹉跎了最美好的青春，回城后還要干最底層的服務業，難免都會有些怨氣。

女青年的怨氣，撒到了姚繼英身上，沒想到，踢得是一塊兒鐵。

天壇飲食服務社的經理趙杰，是一個退伍兵，領導著六名返城知青。

趙杰正在廚房忙活，聽見外面吵了起來，趕緊用抹布擦了兩下手，到了前面的餐廳。

一照面，姚繼英的那種軍人氣質，就讓趙杰看的清楚，這位也是從部隊出來的。

那渾身上下的殺氣，必是在南疆參戰過。

趙杰篡改電影小兵張嘎里的臺詞，笑呵呵的對女青年批評道：

“這是我哥，我哥在南疆喝茅臺都不給錢，進城下個館子，哪能受你這鳥氣。

你去廚房幫忙吧，這里交給我。”

趙杰雖然穿著白色的廚師服，但姚繼英用眼一掃，立刻明白，這位曾經也是行伍中人。

姚繼英笑著問道：“炊事班的？”

趙杰簡單的回答道：“嗯，您那？”

“偵察兵。”

趙杰豎起大拇指道：“牛掰！你還是從南疆的偵察兵吧。”

姚繼英自豪的點點頭。

趙杰高興的說道：

“老班長，這頓飯我請了，給我講講南疆戰場。

我沒能去成南疆，遺憾死了。”

偵察兵在軍中的形象，就好比后來在特戰兵里選鋒。

牛逼的不得了。

趙杰直接安排了四個菜。

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盤醬牛肉，一盤干炸里脊，一盤肉燒腐竹。

又拿來兩瓶56度的紅星二鍋頭，兩瓶北冰洋汽水兒。

趙杰先把兩瓶汽水，細心給高紅梅打開，客氣的說道：

“嫂子，您喝這個。”

高紅梅也不方便解釋，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趙杰扭頭對姚繼英，就沒有了客氣，豪爽的說道：

“哥們兒，咱倆一人一瓶二鍋頭，誰也別給誰敬酒，誰也不許剩下酒。”

姚繼英哈、哈、笑道：“行，客隨主便。”

……

酒足飯飽后。

姚繼英要結賬時。

趙杰臉紅脖子粗的說道：

“哥，就憑你丟的那根無名指，你來我這兒，哪怕再吃一百頓，我也不能讓你結賬。”

姚繼英也就不再因為結賬，與趙杰爭執。

對趙杰再三感謝后，姚繼英帶著高紅梅離開，去了招待所。

按照趙杰詳細的路線說明。

兩人又沿著永定門內大街，往北走了三百多米，往西拐進一個胡同。

天壇青年招待所，就在一幢居民樓下的地下室。

地下一層的住宿登記室，只開了個一尺見方的窗口。

姚繼英把高臺大隊的介紹信，遞進去說道：

“麻煩您，開個雙人間。”

高紅梅眉頭一皺，剛要說話。

招待所的服務員，已經替她說了。

“男女同住，只有介紹信不行，還得要有結婚證。”

姚繼英墨跡道：

“在俺們鄉下，沒結婚證也結婚，俺倆是事實婚姻。”

招待所的服務員，跟剛才的餐廳服務員一個脾氣。

聽見姚繼英如此土老帽，氣勢洶洶的說道：

“這兒是燕京，您還是回鄉下住其吧。”

姚繼英再也不愿意招惹是非，認慫道：

“那麻煩你，開兩間房吧。”

“拼房？還是包房？”

“包房。”

“房費一共16，押金10元，總共二十六。”

姚繼英數出26元，遞進了窗口。

服務員開了一張收據，連介紹信一起扔出來。

姚繼英連忙伸手接住。

服務員低頭拿出兩把，帶著號碼牌的鑰匙，又在地上拿了兩個塑料皮暖壺，遞出來說道：

“107房、108房，保管好個人的貴重物品，如果有丟失，招待所概不負責。”

姚繼英默不作聲，拎著暖壺扭頭就走。

高紅梅很高興看到姚繼英吃癟，跟在后面“嘿、嘿”的抿著嘴笑。

姚繼英為了掩飾丟面子，解釋道：

“國營招待所的爺爺奶奶們，都是這脾氣，沒法兒，等以后有空兒，我全給他們掀翻嘍。”

單號在左，雙號在右，107房間跟108房間正對門。

反正是地下室，哪邊也不見陽光。

姚繼英把108的鑰匙，給了高紅梅。

自己打開107房間，把軍挎包扔在左邊的床上，疲憊的躺在了右側的床上。

5分鐘后，姚繼英緩過來點兒精神頭，去對面試探著推了推門，沒推動，門鎖著。

只好失望的又躺回床上，也沒鎖房間的門。

姚繼英喝了一整瓶56度的紅星二鍋頭，酒精加疲勞讓他昏昏欲睡。

片刻后，高紅梅把姚繼英的房門，推開一道縫，伸進頭來問道：

“剛才是你推門了嘛？”

姚繼英正要入眠，迷迷糊糊、不耐煩的說道：

“是我，這里是首善之地，沒有壞人，放心睡吧。

我就是有什么壞心思，也得明天辦你，我現在要睡覺。”

高紅梅聽完，恨姚繼英恨得牙癢癢，“嘭”的一下用力關上了門。

回到108房間，低聲的罵道：

“小人，我看你明天賣不賣褲子。”

高紅梅一夜沒睡，早晨六點，簡單洗漱完。

輕輕的推開下107房間的門，悄悄的閃身進去。

姚繼英睡得跟個死豬一樣，呼嚕打的震天響。

高紅梅忍住劇烈的心跳，拿起姚繼英的軍挎包。

把姚繼英衣服兜里，一些零錢、介紹信、押金收據，都裝在自己身上。

又拿起地上的暖壺，枕頭邊的手表，悄悄的出了107房間。

高紅梅退完押金，按照李海燕的囑咐，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李海燕的家。

沒一會兒，收拾房間的服務員進來，邊用腳踢床腿兒，邊大喊道：

“師傅，房間都退了，咋還睡！起來！”

姚繼英睡得正香，卻被別人叫醒，眼都沒睜開，沒好氣的說道：

“滾，啥時候睡夠，啥時候退房。”

車船店腳牙，服務員也等于是老江湖，啥沒見過。

昨天兩人還想開一間房。

今天女的退了房，男的還一無所知。

服務員立刻明白了狀況，于是更大聲的喊道：

“你那漂亮媳婦跑了！還不趕緊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