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天剛蒙蒙亮。

姚繼英趕緊起來，忙著給親爹做飯。

先把地爐子封火的煤泥捅開，放上鋁鍋，蒸上了一碗米粉肉。

接著去堂屋燒火，用大鍋熬玉米糝粥，又在大鐵鍋里面，貼上了四個豆腐渣餅子。

等熬好了玉米糝粥，從咸菜缸里拿出一根腌蘿卜，一顆雪里紅。

各切了一小盤蘿卜絲和雪里紅丁，淋上幾滴香油。

姚樹深洗漱完，奇怪的問道：

“少爺，今天咋不等著我伺候你了?！?

“爸，等下紅梅上咱家來，讓我帶著她去燕京玩兩天。

正好，我也捎著給營長去掃墓。”

姚樹深悶著頭吃完早飯，從板柜里拿出一個包衣服的布包袱。

解開包袱皮，在衣服間拿出一個信封，倒出一大疊十元的鈔票。

仔細的連著數了兩遍，把500元遞給姚繼英說道：

“小子，省著點花，這可是平常人家兩年的花銷?！?

“爸，我是真喜歡紅梅，只要能娶她回來，再多花些錢，我也認了?！?

“哼，就怕你沒出息，弄個雞飛蛋打?！?

姚繼英在心里暗嘆，哪怕自己當了帝王，親爹也是頭頂上的一座山。

這是他退伍回來后，第一次動用自己的退伍傷殘補助，一下少了不到一半。

姚繼英還從趙英濤身上，搜羅了200元，之所以要帶著700元巨款去燕京。

他主要是要在燕京，去辦一件大事。

姚樹深自覺的出去串門，回避不知道是不是準兒媳，將要到來的尷尬。

早晨8點。

高紅梅身穿靚麗的紅色面包羽絨服，頭戴一頂象牙白的毛線帽子，出現在姚家院里。

姚繼英心中的感覺就是，再見她，永遠有一種心跳的感覺。

他連忙把老姨讓進屋，親熱的說道：

“紅梅，先烤烤火暖和一下，到燕南的班車，九點多才過公社，別著急?！?

高紅梅默不作聲，打量了一下屋里，見跟家里一樣，雖處處都很簡陋，但哪里都干干凈凈。

姚繼英的穿著跟高紅梅一比，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土包子。

趁著高紅梅愣神，趕緊去了西屋，拿出一件軍便服，套在軍用用棉襖外面。

又帶上栽絨軍棉帽，對著大衣柜的穿衣鏡照照，除了沒有領章帽徽，氣質、儀表還是標準的軍人。

姚繼英覺得很滿意，又回到東屋，關心的問道：

“咋樣，暖和過來沒有？”

高紅梅輕輕地說道：“走吧?！?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高臺村的主街上，閑散婦女們，看著他倆，一陣又一陣的交頭接耳。

每當路過人群，姚繼英都會嬸子、大娘的胡亂打招呼。

然后停住腳步，等高紅梅靠近去拉她的手。

高紅梅每次，都像要被毒蛇咬了一樣，打開姚繼英的手掌。

姚繼英走到大隊部，兼村里的信息中心時，終于沒再讓高紅梅逃脫他的魔爪。

一把攥住高紅梅冰冷的小手。

高紅梅立刻怒斥道：

“姚繼英！你要想找難看！我現在就給你難看！”

姚繼英死都不撒手，耐心的大聲說道：

“紅梅，這有啥不好意思的！等過了門，你還嫌我不拉你手呢?！?

周圍幾個老太太，紛紛品評道：

“這丫頭臉皮太薄，等到生孩子時，要是個男接生婆，還不得羞死?！?

“拉拉手就給男人臉色看，要是同房，還不把男人打死?！?

“你越臉皮薄，婆婆越能拿的住你?！?

姚繼忠從大隊部里竄出來，喊道：

“紅梅弟妹，早給我生個大胖侄子。”

又中了姚小人的奸計。

高紅梅羞愧的臉都紅透了，用盡全力掙脫出姚繼英的魔掌，捂住臉往前疾跑。

姚繼英樂呵呵的沖姚繼忠，挑了一個大拇指。

然后也疾跑著，去追前面的高紅梅。

……

特快列車和普快列車，只有極少的車次在燕南市?？?。

所有慢車都在燕南火車站?？?，到燕京需要五個半小時。

現在到燕京的慢車票，是每張兩元六角。

姚繼英不愿意在候車室耗時間，跟高紅梅坐著慢車，經過130公里的長途。

傍晚六點，到達了燕京的永定門火車站。

現在的在火車上，沒有方便面，也沒有火腿腸。

兩人都有些餓了。

出了站，姚繼英對高紅梅說道：

“咱們先找個館子吃飯，嘗嘗老燕京的特色小吃。”

高紅梅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姚繼英深知火車站周邊的飯館，不但難吃而且價格還貴。

就沿著永定門外大街，往北一直走到天壇，才在路邊見到一家餐廳。

上面寫著天壇青年飲食服務社。

姚繼英掀開人造革的棉門簾，為了博的美人一笑。

用老燕京人的感冒腔，對一位站姿七扭八歪，在收錢柜臺里的女青年，嚷道：

“服員兒，來兩碗豆汁兒，一斤焦圈兒。”

女青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姚繼英，譏笑道：

“土老帽兒，晚餐沒有焦圈兒，有橡膠圈兒，您吃嘛？”

姚繼英被人揭了老底，不急不惱、嚴肅的用平陽土話說道：

“在俺們平陽，都說燕京是偉人住過的地方。

這里的人們和藹可親，素質忒高，可俺咋看著不像啊。

我再傻，也知道橡膠圈兒不能吃。

你讓我吃橡膠圈，是個啥意思？

你們經理在不？俺要告你！”

女青年惱羞成怒的一拍柜臺，大聲嚷道：

“我素質就這樣兒，就是不愿意伺候土老帽兒，你愿意上哪兒告其，就上哪兒告其?！?

姚繼英一開始，只是想在高紅梅面前裝傻，找個樂子活躍下氣氛。

結果女青年不上路，開不起玩笑，直接就給來了個階層歧視。

姚繼英絕對不慣著她，面對面的也一拍柜臺，兇狠的嚷道：

“一個剛從農村回來，也土里刨過食的返城知青！誰給你的勇氣，看不起土老帽兒！”

那在戰場上才有的殺氣，立刻散發了出來。

驚嚇的女青年，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戰士，那個土掉渣的農村老趕，已不見了蹤影。

高紅梅也是第一次看見，姚繼英發起脾氣來，如此的滲人，能讓人冷到骨子里。

她暗想，如果他發現遭自己算計后，會不會對自己也這樣的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