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光下的肆意奔跑,周圍都是兩人的交織的味道,風讓兩人的發絲纏在一起的畫面,應該從沒發生過。
此時,薄荷正雙手插兜,靠在椅子上看著艾尼白。她的眼中,根本沒留給艾尼白任何情緒。
“你害我一次也就夠了。”薄荷說。
“我沒有——————我說了那是為了你好,星洲大賽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會被送過去挨打的,他們當年故意給你分了一個排名高的,跟你這個新人打,你贏不了——————”艾尼白解釋。“我都跟你說了很多遍了啊……”
薄荷的眼神慢慢變冷。
她大大的棕綠色眼睛透著冰冷的光讓人不敢直視。
艾尼白接著解釋:“那次考試,我不是故意讓你錯過的,我弄壞的是埃迪森的計算機,我沒想到你會把你的讓給埃迪森……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哪一次啊……你記恨我當年畢業的時候把你的事說出去,那你該恨我,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薄荷開口:“我不在乎你怎么對待我。你自己清楚,為什么我們會變成這個樣子。就你對埃迪森做的所有事,我不會原諒你。”她依舊面若冰霜。
艾尼白低吼:“但他已經回不來了——————”
“那我就要原諒你嗎?”薄荷也怒了。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老板連忙出來。
“怎么變成這樣了……兩個人好久沒來了,別一見面就吵架嘛……”
薄荷起身出門了。
艾尼白連忙追出去。
“薄荷——————你等等——————你恨我也好,不原諒我也好,但你一定要跟洛克烊——————”
“不。”薄荷轉頭。
這個人如果不提埃迪森她還能控制住自己怒火,她提起埃迪森,她的火氣就快要沖出體內了。這個名字從艾尼白嘴里說出來,瞬間把她打入了一種無法挽回的無力感。那種絕望的情緒就像深淵,連掙扎的機會都不給她。
艾尼白絲毫沒看出薄荷的情緒,她依舊在“苦口婆心”。
薄荷這么多年,已經學會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滴水不漏了。沒人能看出她現在的情緒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
“……真的,你這樣會被烏佐里嘲笑的。你家里人也不會認你的。”艾尼白還在勸。
“我說了不。”薄荷又重復一遍。
“為什么?!”艾尼白情緒又要崩了。
薄荷正面對她:“因為我喜歡他。我他媽的喜歡他行了吧?”她字字鏗鏘清晰,臉上表情堅定。
艾尼白徹底傻了,她跟被人捅了一刀一樣吃驚,連動都不知道怎么動。
下一秒,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不但艾尼白嚇到了,連薄荷自己都嚇到了。
她他媽的說了什么……
她甚至都懷疑這句話是怎么說出來的。
此時此刻,雖然汗顏,但薄荷還是要保持淡定冷漠,她不能被人看出情緒破綻,這是她的安全感。“你現在什么意思?你已經讓我失去了一次埃迪森,難道還要讓我再失去一次洛克烊?艾尼白,當年的事,你怎么還有臉再提起啊?為什么埃迪森離開了我,離開了這里,你難道不比任何人都清楚嗎?你對他做了什么,還需要我提醒嗎?”
艾尼白任眼淚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那些事……你不能一味地怪我……”
“那怪我嗎?!”薄荷還是提高了聲音。“埃迪森怎么會離開這里,他為什么會被騙去那個地方……這些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艾尼白,我要不是沒有證據,你早就死幾百回了。洛克烊的這件事……我不會聽任何人的。”
薄荷就順著自己的心往下說。“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你做的那些齷齪的事?”
多年過去了,她今天終于鐵了心,徹底一分臉面都不給艾尼白留了。可能是因為在發燒的原因,她現在身心都快要爆炸了。
艾尼白有些悚然。
“你當年為什么要那么對埃迪森?”薄荷質問。
艾尼白下意識否認:“我什么都沒做啊……”
“沒有嗎?”薄荷走近,猛推了她一下。“聯合其他班人……這些都沒有過嗎?”
“這些都不是我做的——————”
“但你敢摸著你的心說不是你指使的嗎?”薄荷又推了一下正在流淚的艾尼白。“是,這些都不是你親自做的,那你親自做的呢?導致他去哪里都有人指指點點,這些難道不是你做的嗎?”
艾尼白默默流淚。
“你真的以為這些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嗎?”薄荷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上手打她。“你真的讓我惡心。今后別再聯系我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威脅不了我。想說什么你就去說吧,我根本不怕。”伸手推開艾尼白,她大步上了車。這兩年,讓她最害怕的噩夢就是夢到埃迪森,夢到他又被欺負,但自己無能為力;夢到他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任憑自己怎么哀求他留下,他還是頭也不回。
艾尼白哭著上去拍她的車窗玻璃:“薄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當時是嫉妒,是嫉妒他跟你關系好……”她想告訴薄荷一切。關于她見不得光的青春歲月,如野火般蔓延的沖動肆虐。
但薄荷沒給她說一句話的機會,她開車走了。
艾尼白蹲在原地痛哭了起來。
她比任何都知道薄荷有多愛埃迪森,她終于熬到了那個人離開。可為什么……會再來一個洛克烊。而起這一切的因果還是自己惹出來的。
單手開著車,薄荷叼著煙還沒點,通訊器便響了。
「喂,珂里桉。」
「你能來一趟我店里嗎?」珂里桉在那邊好像很著急。
薄荷放下煙,「沒辦法來啊,我下午有酒會。」她突然發現酒會好像沒必要了。
「那我來找你……」珂里桉說。
薄荷腦子很亂:「好,酒會可以帶一個朋友去,你跟我一起參加吧。」
「啊,這不好吧……」珂里桉拒絕。
「沒關系,我一直跟著你。我一會兒把坐標發給你,我先在車上換條裙子。」薄荷心里很煩亂。是因為剛才說謊喜歡洛克烊嗎?
她不知道啊。
她對洛克烊到底是不是喜歡,她真的不清楚。她已經不太敢喜歡別人了,雖然在心里無數次地勸過自己,她還有很多次去愛的機會,但她還是邁不出去。
就算腐爛的尸體上開滿了鮮花,五彩斑斕,依舊掩蓋不了這是尸體的事實。
投射在窗外的光逐漸要在地平線上消散,車在公路的余暉中追逐著天際。大地褪去了余熱,一根香煙纏綿地親吻清爽的風,被夾在修長的指尖,等待著自我燃燼。
薄荷嘆了口氣。
剛才提到了埃迪森,這無疑是在審視她自己的傷疤。這塊傷疤,摸上去永遠是新鮮的,無法愈合的,永遠帶著濃濃的腥味,隱隱作痛。算了,還是一笑置之罷。
【你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
突然腦海中傳來了洛克烊的聲音,薄荷開著車嚇得險些打滑。
大口喘著氣,薄荷摁上自己瘋狂跳動的心。
荒原窟中,洛克烊三人跟著他們在雪地上的腳印,一步步找回了營地。
但奇怪的是,本應有火光的營地,此時一片漆黑。
借著頭頂的燈光,洛克烊快步過去。
賈拉小聲嘟囔:“神明啊……”
本應該有人的帳篷里已經沒人了,帳篷外有很多的雜亂的腳印。
而帳篷是被劃開的。
洛克烊蹲下摸摸帳篷劃開的口子,“是用刀子劃開的……”
里面散著一些睡袋,還有一些食物。
“他們都去哪里了?”賈拉問。
洛克烊進了帳篷,賈拉和達亞在帳篷外。
風雪雖然下了,但能看見的區域只有頭頂燈照的區域。洛克烊不說話,仔細看著里面的痕跡。
達亞不解:“難道這些人是碰上了異種獸所以跑了?為什么這么匆忙……”
地上的腳印只有人的腳印,說明了并沒有異種獸前來襲擊。
“不是異種獸。應該是一種別的……讓他們產生害怕的東西。”洛克烊指著地上散落的食物盤子。“賈拉,咱們走的時候,加上潘拉是四個人對吧?”
賈拉點頭:“是,咱倆數了數的,這里留下的人是十二個……”
“餐具,十六個。”洛克烊招手,讓賈拉進來。
這句話,讓賈拉和達亞的后脊背在風雪里出了一層汗。
賈拉顫抖著進帳篷,借著頭上微弱的光數了數地上的餐具,的確有十六只叉子。
“什么意思啊?”賈拉舌頭打結。
洛克烊說:“意思就是,在咱們四個走了之后,又多出來了四個人。”
達亞崩潰大喊:“你胡說騙我們吧——————怎么可能呢——————萬一是他們想多拿出來四只叉子呢——————”
“是嗎……”洛克烊倒是不介意他的自我安慰。雖然他不信,但他沒必要讓達亞害怕。“那就按著你說的走吧。咱們順著腳印去找他們吧。”他走出帳篷,賈拉跟在他身后,“那為什么是他們都跑了?多出來的四個人是誰?”
“賈拉,放松些。可能他們是去找我們了。”洛克烊指著腳印的方向,不遠處的冰河聲陣陣,他閉眼,能聽得出他們是往水流的下游走了。
當初他和薄荷被異種獸抓走,又被雪暴沖到了奇怪的神廟里,就是靠著逆水游才回到了已知區域。現在他們朝下游走,說不定會走到一個永晝的地方。
洛克烊對賈拉的安慰,絲毫不起作用。“洛克烊,他們不會是出事了吧……我真的沒法想象,該怎么在這種地方活下去。那四個人是誰……”
“賈拉,你別緊張。還記得咱們在養老院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嗎?”洛克烊問。賈拉頓時光然大悟,“你是說,是惑蛛對嗎?變成了我們四個的樣子?”
“不一定。但可能性很大。”洛克烊敲敲腦殼,“現在咱們不能太過恐懼了。如果讓神明發現你害怕,他們會覺得很有意思,從而變出讓你更害怕的東西來嚇唬你。”賈拉聽完,稍微放松了一些。畢竟人類一大半部分的恐懼就是來源于未知。
達亞突然指著前面:“那邊——————”
三人同時看到了黑暗中有模糊的影子,就立在他們不遠處。他們立刻端起槍,一步一步警惕地走過去。
“神明啊……”賈拉看清楚后,立刻往前跑。“蒂芬——————”
洛克烊也跟著跑:“蒂芬——————”
只見蒂芬一般的身體被埋在了雪里,她雙眼緊閉,像是被凍僵了。
洛克烊跑過去,半蹲下來,“蒂芬,蒂芬……誰把你埋在這里了……”伸手拍拍蒂芬的臉后,他發現不對。
賈拉伸手想把她從雪里抱出來。
“不要不要——————”洛克烊還沒喊住他,蒂芬就僵直后仰了過去。
“操、”達亞罵了一句。
蒂芬只剩下一半了。
她不是被埋在雪里的,而是這一半的身體就是立在這里的。
“這是怎么回事……”賈拉怕了。
洛克烊也怕了,因為這里除了他們三個,沒有其他腳印。
蒂芬是從上面被拋下的?洛克烊想不到。他伸手把燈掰了掰,想看清蒂芬的臉。
當光照到蒂芬臉的一刻,她是睜著眼睛的。
“啊啊啊啊——————”
“臥槽——————”
賈拉和洛克烊后退幾步大叫。
兩人驚恐地后退,達亞就更不會上前了。
蒂芬一動不動。
賈拉快嚇哭了,“這這這——————”
洛克烊強裝鎮定。反正怎么死都行,他大著膽子上前看了一眼,雖然他快要嚇尿了。
“啊……沒事……沒事……”用力從嗓子里擠出來聲音,洛克烊轉頭對達亞說:“沒事,蒂芬是死了的,她的眼皮已經松了,一動就會上下眨……”
賈拉還是很怕,“難道身體不僵嗎?眼皮還能動?”
洛克烊搖頭,伸手把蒂芬的眼睛合上。“不是吧……我也不知道……咱們現在的目的是找到大部隊,趁著風雪還沒把他們的腳印覆蓋,咱們得快點找……”
賈拉從地上起來,身后和洛克烊互相攙扶著起來。“那是誰把蒂芬弄成這樣的?這么殘忍。”他看著蒂芬的半截驅趕,能量液已經凍僵了,機械骨和她的皮肉沾著冰雪。
洛克烊說:“在找到大家之前,這些都想不到的。達亞,你發什么呆啊?”
達亞木訥地跟在兩人后面。
賈拉往后看看,小聲對洛克烊說:“他不會害我們吧?”
“說不準。還是小心些的好。”洛克烊不敢放松警惕。
三個人行走艱難,但步伐很快,絲毫不敢停下。感覺走了快兩個小時,前面風雪漸弱,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洛克烊抬頭:“果然,一直往冰河的下游走,天越走越亮。”
“什么?你怎么知道?”賈拉問。
“因為我之前,跟一個人來過這里。那次也很危險。”洛克烊答。
賈拉說:“我知道,是薄荷吧……”
洛克烊心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