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根本無法平靜下來。這無疑是一種絕對的精神折磨，而精神折磨往往比肉體疼痛更讓人生不如死，難以接受。

薄荷抱臂看著戈爾姆，她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洛克烊心里有些佩服她，她好像永遠都是腰背挺直，一臉高傲冷漠，瞧不起世界。

“別告訴我，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帝社全部人都知道對嗎？”薄荷開口。

戈爾姆搖搖頭：“不。除了高層圈子，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們是第一個。”他說完后，洛克烊忍著不適，踱步到薄荷身后。他真沒想到，快三十年建立的世界只是幾句話就徹底崩塌成了廢墟。

而事實擺在面前，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面對。

戈爾姆神情嚴肅。他長長嘆了口氣。

薄荷說：“你是怎么知道到我們在這里的？”

“這個地方任何一架戰(zhàn)機或者車輛經(jīng)過都會有監(jiān)控的。”戈爾姆說。薄荷冷哼一聲：“那為什么這么容易讓我們知道了真相？”

戈爾姆小幅度攤手，略顯無奈。“因為，我知道你們一定要弄清楚不可。不然你們不會去甘心保護世界。”

“哈哈哈……”薄荷皮笑肉不笑。

洛克烊跟著搖頭，珂里桉也一臉無語地看著戈爾姆。

“這個世界上強人很多。沒必要依賴我們?nèi)ケＷo世界。”薄荷甩了一下頭發(fā)。而戈爾姆卻說：“至少你們已經(jīng)探究了很多……你們能想到這一步，就說明你們不是弱者。”

三人同時怒視著他。

戈爾姆說：“就像你們知道的，人類如果不經(jīng)過改造的話，是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但我們無法將這件事公之于眾。這會引起混亂。還記得二十年前的內(nèi)戰(zhàn)嗎，那樣的慘烈，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就是因為所謂的不公平起義。我相信你們都不傻，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你們不會再害更多的人了。”

洛克烊回答他：“你在威脅我們嗎？那我們離開這里的時候，也會被殺嗎？”

“阿烊，你沒明白他的意思。剛才的那個人，吉格納是不是已經(jīng)被你們秘密執(zhí)行了？”薄荷冷眼看向了門外。

戈爾姆臉上掠過一絲憂傷。“你很清楚帝社的作風(fēng)……”

“清楚得很。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解決惹出問題的人。”薄荷說完，洛克烊感覺頭皮發(fā)麻，從后背涼到了腳底。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被處理掉了。

戈爾姆長嘆口氣：“他……其實到了年紀不會被洗腦送走。”

“哈哈哈哈————”薄荷冷笑。“是會被殺掉。”

“這里的研究人員都是身體有缺陷的。是我們篩選出來后，對他們進行培訓(xùn)。要知道，他們就算是活著，也是被病痛和缺陷折磨。我們并不是有意去欺騙，而是讓這些殘疾人的生命有意義。”戈爾姆解釋。

洛克烊說不出一句話了。他跟珂里桉對視一眼，兩人一同存著怒火和憋屈。

“你們剝奪了生育的權(quán)利，和活著的權(quán)利。”薄荷看著戈爾姆。“你不會殺了我們，是因為我們還有利用的價值。你不得已把這件事公之于眾對嗎？就像你利用我和洛克烊去幫你解決‘寵物樂園’；你放任‘許德拉’組織的惡行，一方面是為了找準機會揪出裘爾，一方面是為了逼出藏匿在帝社的夜影迪倫。我突然明白了，你一直都是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去犧牲少數(shù)人群。但那些少數(shù)的人，也是人啊。你做的一切都是在利己罷了，別拉上拯救世界這么偉大的理由。”她并沒有爆裂的抨擊，只是字字語重，誅心得不行。

她說出的話成功讓洛克烊心里舒出了一口氣，他終于找到了別扭的地方。

戈爾姆表情閃過一絲慌亂：“這是世界生存的秘密，從千百年前就開始的。我們迫不得已……不然我們無法生存。”

“夠了。”薄荷舉手制止他說話。

洛克烊伸手，讓珂里桉跟自己站在一起。

薄荷說：“我們要的是保護人類。不是保護你。”

洛克烊說：“我們不是為了你們利益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暴力機器，有些事情，我們無法去做。”

兩人說完后，拉著珂里桉準備離開。

“洛克烊。”戈爾姆突然叫住了他。

洛克烊停住腳。

“你的心臟還好嗎？控制器，已經(jīng)跟你的肉長在一起了吧？”戈爾姆冷不丁地問。

洛克烊如瞬間被打入了地獄一樣，面若死灰，臉色霉墨。

帝社里，大家都面面相覷，不想說話。

每個人都清楚地看到了普利頓。每個人也都參加過他的葬禮。

盧科林躲在人群后面念叨：“這就是薄荷說的，人復(fù)活了……人復(fù)活了……”

尼考特蹲在地上抽煙：“有魔法社的人在嗎？”

魔法社里的人都站了出來。尼考特問：“你們研究里……有起死回生這一項嗎？”

魔法社的人搖了搖頭。普利頓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跑了，這種恐怖的沖擊讓大家都有些難以適從，反應(yīng)不過來。

哈珀望向了裘爾。

裘爾捂嘴：“為什么……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時帝社的警報突然響了，巨大尖銳的聲音拉讓所有人陷入了更大的疑惑。

裘爾說：“快點，去看看什么地方需要出動——————我不會離開的，我會一直待在這里——————”

還是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他的，不少人跑向了控制室和辦公區(qū)域。

哈珀疑惑的目光在裘爾身上遲疑，尼考特上前拍了拍他：“快走吧，管不了這么多了……”在他的內(nèi)心還是愿意相信裘爾的。

等所有人跑光了，裘爾回到了辦公室。

關(guān)上門，他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李查普曼。

“你什么時候來的？”裘爾情緒淡然。李查普曼捋了一把金發(fā)，“從你們圍殺普利頓的時候我就進來了。”

裘爾轉(zhuǎn)身坐到了椅子上：“所以你背叛我了是嗎？”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戰(zhàn)線上的人。”李查普曼說。他靠在辦公桌邊，“裘爾，要不收手吧。”

裘爾溫和淡定的目光緩緩地變成了陰惡兇險。他無言看著李查普曼。

李查普曼說：“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不是失控了。你到底要做什么？為什么煽動其他人去攻擊帝社？難道你要當(dāng)總長官嗎？”

裘爾嘴角開始微微上揚。

“我們……當(dāng)時不是說好了嗎？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就此收手……”李查普曼的樣子變得有些著急中帶著懇求。“你快點完成你的愿望吧，快點收手吧……”

裘爾冷臉看著他。“你在害怕什么？”

李查普曼說：“因為這不是我們應(yīng)該得到的——————我們當(dāng)年說好了的，我們答應(yīng)了里昂，會把靈魂賣給他，永遠為他效力，我們也會得到相應(yīng)的愿望……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失控了，你在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如果要統(tǒng)治世界，那……不是你該得到的，我們都會受到懲罰的……”

“我不是要這個世界。是要我的人生。只有站在最高的巔峰，我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曼卡……”他的表情又變得柔和了起來。

李查普曼頓時渾身一顫，表情僵住。依稀記得，近十五年沒有人再叫過自己的小名。

裘爾神情真誠，“曼卡，你還記得我們年輕時候的愿望嗎？”

“自由……和掌握在自己命運。”李查普曼失神地念出。裘爾上去扶住他的肩膀：“曼卡，我們這么努力地掙扎到現(xiàn)在，要的東西觸手可及了，為什么不能再爭取一下？我知道你在害怕因果報應(yīng)，但當(dāng)你已經(jīng)站在了頂點，報應(yīng)這些東西就對你全然無用了。”

“不是的……”

“曼卡，你幫幫我吧。我們開始就是一起走的，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的————我已經(jīng)幫你完成了你想要的東西，你也幫幫我啊……”裘爾的語氣開始有了祈求的顫抖。

李查普曼攥拳。一陣激烈的思想斗爭后，他怒喝一聲：“不——————”他毅然掙脫了裘爾。

“這是不對的，你在騙我。”李查普曼說。“我們之間沒有這么感人。大家都各取所需，以便更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罷了。你統(tǒng)治世界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殺了我。”他心里比誰都清楚，兩人能相互合作這么久，完全就是因為他們都是邪惡、自私的人，臭味相投的同類，必然得以長久。

李查普曼渾身不由自主地想逃避，“你如果不收手的話，我會把這件事告訴薄荷。”

“……”裘爾的目光添了幾分玩味。“你是覺得我很害怕薄荷？”

李查普曼失語。

輕笑了一聲，裘爾說：“你不會真的覺得就憑她能阻止這一切嗎？”

“我不信你對她一點點感情都沒有。她是樂茨小姐的親生女兒。”李查普曼已經(jīng)虛了。這當(dāng)然被裘爾精準地察覺到了。

“我還真就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她只有一頭墨綠色的頭發(fā)，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像樂茨小姐。”裘爾轉(zhuǎn)身，看向了窗外的天。

一陣風(fēng)吹過。薄荷的墨綠色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

“既然沒人跟著我們，那我們就不要去想了。”雖然自己的思緒也很混亂，但洛克烊還是試著安慰薄荷。

他們?nèi)爽F(xiàn)在正坐在破敗的街邊，對面是一眾搖搖欲墜的高樓大廈。

洛克烊點上煙，他側(cè)目看到薄荷一直在托著腮發(fā)呆。珂里桉皺皺鼻子：“接下來我們怎么辦？離開這個星球嗎？”它現(xiàn)在也是一片空白。真相往往都是帶著荒唐的不可思議。

“離開這個星球……這個提議好誘人。”洛克烊吐出煙。他搖了搖煙盒，里面空了。

珂里桉嘆氣，“前面有一家商店，我看有人在里面，我去給你們買一包煙，還有水……”它起身過去。

洛克烊彈了彈煙灰：“崽崽……”

“嗯？”薄荷聞聲回神。

“你說實話……你有沒有想過跟我要個孩子？”洛克烊輕聲問。他有些莫名其妙得到緊張。那個研究所里，有薄荷身體的一部分。

薄荷渾身松懈了下來：“沒有。”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么？”洛克烊并不奇怪，提起來的心也緩緩平和。

薄荷拿過他手里的半截?zé)煶榱艘豢凇！澳阋杏鰜硪粋€生命，肯定是要愛這個生命的。可我連自己都不愛。”

洛克烊輕笑一聲：“也不愛我？”風(fēng)恰好吹過，頭頂?shù)臑踉凭従徤㈤_。

“不是啦。我拼命把我類似于愛的東西擠出來，分給你和珂里桉。我沒有給自己保留，更沒有富余給其他人。”薄荷又抽了口煙。“那你呢？你難道想跟我生孩子嗎？”

洛克烊連忙搖頭，他雙手撐地，看著天：“我生下來一個生命，看著ta跟我一樣掙扎。我忍不下心。愧疚感往往都是永久性的。”薄荷聽罷轉(zhuǎn)身伸手抱住了他。

珂里桉拿了煙和一些小瓶酒。現(xiàn)在末日危機已經(jīng)渡過，街道上開始有了人影，他們一邊往自己的家里走，一邊在街道上尋找失散的親人。

洛克烊接過，擰開了一瓶覆盆子味道的酒遞給薄荷，“我們?nèi)绻讶祟惖恼嫦喙诒姡瑫粫齺須⑸碇湥俊?

“不要公布了吧。”薄荷把手里的酒一飲而盡。洛克烊也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他擰開了一瓶薄荷味道的酒喝了一口。

珂里桉說：“這是幾千萬年流傳下來的生存方式，如果擅自改變，可能就沒有人類了。而且……我感覺戈爾姆總長官也有很多的掙扎吧。他被推到了這個位子上，肯定有很多大的無奈。”

“呵。”薄荷嗤笑。“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裘爾的問題，也早就知道帝社的各種大大小小的暗流。但他不出手，就是在等，等著他們的尾巴露出來，他再抓現(xiàn)行。”

“他的這個方式……”洛克烊忽然一陣悲哀。“他為了等最佳的時機，放任許德拉組織和寵物樂園存在多年，這害了多少無辜的人啊……”包括他，都是注定要犧牲的犧牲品。

“他才不會管這些。普通人的生命，在關(guān)乎存亡的事上就是比塵埃還微不足道的灰。”薄荷又拿了一瓶地上的小瓶酒。

聽后，洛克烊長嘆口氣，略疲憊地說：“那我們也回家吧。看看房東老太婆還活著沒有，我們得搬家了……聽珂里桉說，咱們家的碗還在水池子里完好無損呢，我刷碗的時候讓你擠清潔劑，你擠了嗎？”

“操？？！你是薄荷嗎——————”有人沖著薄荷大喊。這個陌生人一喊，很多路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薄荷抬頭不知所云。

“你這個變態(tài)怎么還活著？？”有離得遠的人沖薄荷大罵。“為什么帝社沒有把你關(guān)起來——————”

一但有但人發(fā)出這種不滿，就有人附和：“你活著是比世界末日還大的威脅——————”

珂里桉站出來：“大家冷靜一點！！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薄荷并沒有無緣無故傷害別人啊————”

“少說這樣的話，她無差別殺人的時候你是沒看見！！”有人反駁。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薄荷失笑：“操，這話都給我弄樂了。怎么著，你看見我無差別殺人了？”

“你是個變態(tài)，當(dāng)然會了————不需要我們?nèi)タ匆姡　?

珂里桉來氣了：“你們?yōu)槭裁磿σ粋€一點都不了解的人進行惡意造謠啊？”

“為什么要去了解？！她就是這樣的人啊——————不信的話你去看看網(wǎng)上她的黑歷史————”有人喊道。

“是啊！她會威脅到我們所有人————”在場的人，不敢太過靠近，也要大聲咒罵斥責(zé)薄荷。

珂里桉氣得快要發(fā)抖：“你們————太不講道理了吧——————”真是稀奇，這個世界上好像誰不講道理誰就更占理。

薄荷平靜地喝著酒，悠然地看著這些人一覽無余的丑陋。他們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可以盡情地發(fā)泄著痛苦和不滿。她不會把自己珍貴的情緒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洛克烊再也受不了了，他站到薄荷身前：“可算是讓你們逮著能發(fā)泄的地方了是吧？！！你們以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高地可以審判任何人了對吧————”他真替薄荷不值，她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為了保護這些攻擊她的人。

“一個個說得都跟自己見過一樣，是不是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你們就該去帝社管理，真是沒你們世界就毀滅了！！”洛克烊真的很生氣。他往前走了一步，這時有人站了出來，“你憑什么說這種話？你跟貴族結(jié)婚，你背叛了普通人！操你媽——————”

“操你媽——————”洛克烊直接罵了回去。“我背叛了你媽————”

薄荷這時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