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的再說一遍……”薄荷震驚得天旋地轉。

休蘭伯痛苦閉眼后，他四下看了看，“這間房子隔音嗎？額……”

剛問完薄荷就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領，“把你說的話再說一遍！是不是以為人死了你就可以這般隨意污蔑了？”休蘭伯敢不說清楚她今晚就弒父了，就他媽的不積德了。她感覺到怒火已經(jīng)左右了她的思想，她完全不講理智不講對錯了。

休蘭伯的拐棍掉下，他痛苦地捏著薄荷的手腕，“不……不……你先放手我給你說……”

放開手，休蘭伯跌坐在地上。

薄荷喘息，狠狠盯著他，目光已經(jīng)把他砍上好幾遍了。

休蘭伯擦擦眼，“薄荷……這件事家里面除了我們老一輩的知道，為什么不告訴你們小一輩的，就是我們在拼死維護貴族的名聲啊……我們愿意這件事隨風入土，所有罵名我們來承擔就好了……”

他說著話，已經(jīng)哽咽了。

薄荷憤怒的目光中又帶上了幾分寒芒。

“哎呦哎呦……你真的要殺了我……”休蘭伯痛呼幾聲，才平復下來。他憑什么要受這種從來沒有受過的痛苦。要知道他從生下來可是連一句重話都沒聽過。

“樂茨從生下你之后，我就再也沒進過她的房間。我甚至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么。然后她突然高調地出現(xiàn)在了所有人面前……對……她真的很善良，我也是看中了她的善良……但她骨子里從來沒有順從一次。那時候我拿到了她在醫(yī)院的檢查報告，她懷孕三個月了，孩子當然不是我的……我發(fā)誓我沒有動手打她，我們只是爭吵，她大聲說她絕不會打掉孩子，然后她沖出了屋子，對著外面大批的記者哭訴，說我在威脅她，她要離婚……”休蘭伯抹了一把臉。讓他回憶起那段回憶也是著實痛苦。

薄荷由怒轉驚。

休蘭伯爬起來摸到沙發(fā)上坐下，他支撐著身子說：“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薄荷，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想過讓樂茨死掉……我一次這樣的想法都沒有……”

薄荷的胸膛在起伏。

“樂茨跟我結婚的時候，才二十歲。她剛從學校畢業(yè)，就是個孩子……我對一個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休蘭伯抬起眼睛去看著自己的女兒。這種哀傷到無法用具象化語言描述出來的眼神，就好像他陷入了回憶的深淵，正在被反復煎熬。

“……樂茨真的很溫柔，也是很堅強的姑娘。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只有愛情，我把最好的東西擺在她面前，讓她得到尊貴和被人崇拜，這還不行嗎？她擅自背叛我，也就是背叛了她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我試著去問她，她的男友是誰？懷著的孩子是誰的？她卻避而不談，甚至到最后，她要帶你離開家，跟我離婚……”休蘭伯聲音是干的，讓這個故事添了幾分滄桑。

挪開目光，薄荷盡量讓語氣冰冷平和。“你終于承認殺了她了。”這種事實的真相帶著割開傷口的腥味，就這么赤裸裸擺在她面前，沖擊著她，她竟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堅強。

“！”休蘭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沒有——————薄荷，這是整個家族決定的，你相信爸爸，爸爸也有反對的——————”

薄荷嘲諷地彎唇，她棕綠色的眼中布滿猩紅。“你所謂的反對是？”

“我說帶她去把孩子打掉，我可以假裝這件事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休蘭伯深知今天不把事情攤開就不行。

這成功讓薄荷的忍耐被沖破：“你在說什么呢？？！你可以背著她出軌跟別人生孩子憑什么她不可以？？！難道就是因為她是個女人？還是因為她的身份不如你尊貴——————”

去你媽的全世界，毀滅吧。

“這不一樣……”休蘭伯根深蒂固的思想讓他死活無法想通女兒的話。“她丟的是全家的臉面——————”

“你丟的不是臉面嗎？不論真假，她只是把你做過的事情做了一遍，她有什么錯？？！為什么要死的是她，不是你——————”薄荷大吼。休蘭伯從沒看到過薄荷這么生氣崩潰的樣子，他被震住，有些難以動彈。

好像全完了。

休蘭伯還抱有一絲希望：“薄荷，我跟你阿姨不是殺她的人，我們沒有動手——————我們不該，不該被審判，所以————”

“所以你告訴我是誰動的手？”薄荷大喘氣，“是誰弄壞了媽媽的戰(zhàn)機，導致在她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死亡——————告訴我是誰————————”她本來想掀翻桌子的，但一想洛克烊還要收拾，于是生生按捺住了。

休蘭伯走近她說：“是家族里找的人，我們誰也沒動手……薄荷，這件事是我們錯了，在樂茨的事上我們犯了死罪……但，現(xiàn)在你的哥哥妹妹還需要我的保護，我得活著給他們撐腰……”

“對，就我不是人，他們需要你保護，我得保護你唄？操你媽的……合著最后我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別他媽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滾出去——————”薄荷沖父親吼。

休蘭伯心里也不好受。對樂茨的愧疚和他的心虛今日毫無克制地化成悲戚，蔓延全身。

“是我……對不起你媽媽……也對不起你……”休蘭伯小聲說。

薄荷欲目眥盡裂，她忍著顫抖的聲音說：“好，既然今天你跟我說這件事了，那我就也跟你說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我媽媽，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你的不是。她甚至不喜歡我恨你。”

“！！”休蘭伯先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而后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對，就這么可笑。你都這么對她了，她卻不恨你。”薄荷轉身背對休蘭伯，抬手把落下的眼淚抿掉。

“樂茨她……她……”休蘭伯帶著哭腔。

薄荷說：“她對我說過，你也對她很好，你帶她去旅行，去看比賽，有一些美好回憶這就夠了。”她又回身看著休蘭伯。

“現(xiàn)在出去吧。我跟你之間沒什么可說的了，如果有人來報復你們，那也是你們的命。”薄荷說完，休蘭伯心知他已經(jīng)無法撼動她的想法了。他失神地地撿起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出了房間。

樓下車里洛克烊有些局促。

卡羅正在優(yōu)雅地補妝。她邊涂口紅邊對洛克烊說：“我說吶，你們住在這個地方，真的不會冷嗎？現(xiàn)在的天氣還蠻冷的。”

“我們家不冷。”洛克烊回答。

卡羅合上口紅。“哦，呵呵。洛克烊啊，恕我直言，如果不是薄荷跟她爸爸的關系一直很僵，可能不會跟你住在這個地方哦。”

洛克烊搓搓手：“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跟他爸爸在冷戰(zhàn)，她跟我結婚可能不會這么干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在卡羅面前好渺小，這種渺小不僅僅是一種自我的輕視，還帶著從骨子里的低微。

“哦~~這樣呀。洛克烊，這次你可占了大便宜了。我們這一趟就是來接薄荷的，你嘛……運氣也好。要跟我們去烏佐里區(qū)過好日子了。”

“什么？？”洛克烊當然沒懂。卡羅彈了一下紅指甲，“就是跟我們一起去烏佐里區(qū)住。”

“啊？”洛克烊懵懵地看著卡羅。“現(xiàn)在嗎？”

卡羅點頭：“對啊。你人去就行了，家里的東西就不要帶了，我讓傭人給你配新的。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你還想要什么？哎————”她話說一半，臉色一變，連忙去開車門。

只見休蘭伯艱難地從破舊的公寓樓里下來。

“孩他爸——————”卡羅帶傭人跑過去扶住休蘭伯。

洛克烊不知所云地下車。

“這是怎么了？孩他爸——————”卡羅驚叫的聲音自然惹了一群人駐足觀看。

休蘭伯一副呼吸困難的死樣子，他指著車：“回家……回家……”

“薄荷她……”卡羅問。休蘭伯只是擺手：“回家……別說了，隨她去吧……”

洛克烊愣在那里，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幫忙。

“洛克烊啊——————薄荷到底說了什么話？怎么就成這樣了？”卡羅的語氣難掩責怪。她把休蘭伯扶上車之后，洛克烊小跑上樓。

他推開門，薄荷蜷縮在地上。

“神明啊——————薄崽————”洛克烊狂奔過去跪下把薄荷扶起來。“薄崽……出什么事了？”

他不行，他看到薄荷落淚痛哭已經(jīng)想要殺了休蘭伯了。

“他對你說什么了？他怎么你了——————”洛克烊激動地搖了薄荷兩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留你一個人面對他，我怎么都該跟你上來的，對不起——————”薄荷一把抱住他，伏在他肩頭大哭起來。

洛克烊緊緊抱住她，不再逼問。

“原來，最傻的是我……是我……”薄荷抽抽噎噎，洛克烊安撫她：“不是，你不是。”

他抱著她，正在經(jīng)歷一場默默的肝腸寸斷。

休蘭伯一路都在缺氧。卡羅拭淚：“這到底是怎么了？”

“別問了……”休蘭伯無力地說。“我這輩子啊，跟這個女兒……我，我可能就是欠她的……”卡羅哭著說：“哪里的話。您是全世界最好的父親了。沒有誰能對一個反社會的孩子這么好。”

車子剛進烏佐里區(qū)，卡羅就接到了家里的通訊。

「我哥呢？」

卡羅看了一眼歪在座椅上半死不活的休蘭伯，她虛掩住嘴說：「是魯吉嗎。額，你哥哥現(xiàn)在不舒服。跟我說都一樣……」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還跟你說？快點讓我哥接——————」魯吉在那邊很是著急。

卡羅沒辦法，怯怯地看了休蘭伯一眼，“那個……孩他爸，魯吉說有話必須跟你說……”她摁了外放，把通訊器遞給了休蘭伯。

「大哥————我現(xiàn)在來你們家了，這太、太嚇人了，你知道我接到了一個什么樣的威脅嗎？有人知道了當年樂茨的事，有人要替她來尋仇——————」魯吉嚇破了音。「而且————我們家的斯賓卡的孩子被異種獸襲擊了，現(xiàn)在正生死未卜地躺在正好重癥監(jiān)護室，哥，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

休蘭伯眼中忽然流下了眼淚。

“孩他爸——————”

圣瑪利亞家的城堡里，很多人緊張地在房間里竄來竄去。

魯吉披著毯子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抱著一杯熱奶茶緊張地發(fā)顫：“你們根本不知道多嚇人，我們來的路上也遭到了異種獸的襲擊，嚇得我們立刻開車來到了這里……真的很嚇人，很嚇人……好在當時街上有巡護隊，我們才能逃來這里……”

蜜芙坐在對面的沙發(fā)，她抱著臂很不耐煩。“我說叔叔啊，您在說什么啊？什么懲罰什么東西啊？被異種獸襲擊了很正常啊，現(xiàn)在城市的很多角落都隱藏著異種獸啊，它們不被餓急了不敢貿然出來的……還有您什么懲罰啊？什么懲罰能讓你們這么害怕？你們做什么了？”

魯吉梗住。他挪了挪臃腫肥胖的身子，不自在地說：“我是說……仇富。有些人仇富、所以要來報復我們，以懲罰的名義……”他忘記了，他們的下一代集體不知道這件事。

蜜芙無語了一下：“別胡說叔叔。我爸媽都是遵紀守法的好人。他們很少去炫耀的……”

“小孩子，別問這么多。去給你爸媽聯(lián)系一下，問他們到底什么時候回來……還有去聯(lián)系帝社，讓他們派更多的巡護隊員來保護我們……我們是貴族，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死……”魯吉說。“我已經(jīng)給你的兩個嬸嬸發(fā)了訊息，她們會帶著你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來的。你家治安和地理位置好，打進來了也方便逃跑……”

蜜芙言語不客氣：“合著您兩個老婆都要帶來啊？您可真夠行的。”她放下杯子，懶得跟他再說話，她抬腳往樓上走。

外面天色本就不好，陰霾不散，此時還起了大風。蜜芙讓傭人去關窗子，自己則是往房間里走。

走過長長的走廊時，一道炸雷把她嚇得一哆嗦。

“……什么東西。”她轉頭對傭人說：“看來快下雨了，都去把門窗關好。還有，聯(lián)系一下帝社，問問他們巡護隊什么時候來。”她說不怕是假的，這根本就是恐怖電影里的一幕。

傭人退下，蜜芙開門進房間。“真是晦氣了……到底什么報復……怎么不去找薄荷……”她進房間抬手尋找著開關。

「轟隆！」

外面又急又響的雷聲嚇得蜜芙一顫。

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伴隨著雷聲還有一凌厲的閃電照亮了她的屋子。還沒來得及打開開關的黑暗房間里，一道奇怪的影子映在了墻上。

蜜芙連忙轉頭去看窗戶，只見窗戶沒有關好，亂亂的大風吹起她的窗簾。蜜芙壯著膽子走到窗臺前，松一口氣的是，外面什么都沒有。

把窗戶關好的時，天空中又是一道炸雷。這次蜜芙清楚地看到窗戶上印了一個奇怪的影子。

她嚇得轉頭欲叫人，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尖叫。

一只猙獰丑陋的怪獸正面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