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殿出來,里畔整個人仿佛離了魂一般,拖著身軀,頭頂陰霾。
毫無疑問!里畔被東籬耍了!她算是想明白了東籬那句“花招百出”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在凡間,她絞盡腦汁,想破腦袋才設計的種種要東籬性命的陷阱,最終不僅沒將東籬兜進去,自己反而栽進去吃了不少虧。
想到自己屢屢碰壁,而東籬分明看在眼里,卻裝作渾然不知地看她笑話,里畔便覺得自己身為資深神君的老臉丟盡了。
里畔越想越氣,腳下越走越快。
謝必安小心翼翼地尾隨著前頭那正生悶氣、叉腰疾走的里畔,“里畔大人,里畔大人……”
“別叫我!”里畔頭也沒回,咬牙切齒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東籬那廝是我們的新任頂頭上司,耍弄我來著?往后我還哪有臉在陰司混下去……”
“哪能呢,咱們是好兄弟,必安哪能這么坑害您?再說了……”謝必安賠笑道,“里畔大人,其實您也不算丟臉……”
這話吸引了里畔的注意力,她面色稍霽,輕咳了兩聲,停了下來,為挽回自己的顏面,故作鎮定道:“怎么不算丟臉了?”
“您想啊,您再丟臉,能丟臉得過東籬大人?他可是咱們的頂頭上司,可是在凡間,最終還不是死在里畔大人手中了?”謝必安發誓,他是真心想安慰里畔。
“有道理……”里畔點了點頭,但很快回過味來,抱頭哭喪著臉道,“你不提還好,一提這茬,東籬那般小心眼的人,我在陰司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被自己坑死的冤家,到頭來卻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她可還有好日子過?
謝必安冥思苦想了半晌,為里畔分析了一番利弊,給出中肯的建議道:“里畔大人,這事您其實得這么看,東籬大人明知我們犯了這么大一個錯,卻只字不提,可見是位宅心仁厚的上司,未必會找您麻煩。何況您是老資歷的神仙,咱們老閻王都縱著您,東籬大人怎么也不會這點顏面也不給您。”
“老陸……有道理!”里畔噌地起身,謝必安說得有道理,她怎么忘了老陸這座大靠山!
里畔當即打算連夜去尋老閻王,平日里老閻王一向縱著自己,如今自己求老閻王帶著她往蓬萊任職,想必老頭子不會拒絕。
“過去的事,我也不與你計較了……”里畔十分感謝謝必安給的建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說得對,當務之急,我該想法子逃之夭夭,避一避禍?!?
看著里畔風風火火殺去找老閻王的背影,謝必安納悶地撓了撓腦袋,自己何時給她建議讓她逃之夭夭了?
女神仙的腦回路究竟是哪般?若是里畔真的逃之夭夭了,新任閻君大人還不得宰了他?
“里畔大人,里畔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
里畔終于還是尋到了老閻王那,別看老頭正襟危坐,一派威嚴的模樣,里畔手里沒少他的猛料。
整個陰司里,老頭唯獨怕了里畔,一見里畔來,老頭連平日的架子也端不住了,一臉倒霉相直搖頭道:“里畔啊里畔,姑奶奶!今日是我在陰司最后一日任職的日子,明日我就要退休,啟程蓬萊安度晚年。丫頭啊,你這時候來找我準沒好事!求放過!”
里畔可憐巴巴地湊了上去,敲著老頭的腿道:“老陸,你獨自去蓬萊,人生地不熟的,那的老神仙無趣得很,豈不無聊?我在這陰司里成日混吃混喝,著實是帶壞陰司風氣,你不如將我也帶上,一道去蓬萊享福去?也好讓東籬好生整頓陰司,大展拳腳一番!何況我這人愛喝酒,喝醉了保不齊在兄弟們面前說起陳年往事來,滿肚子的秘密……”
老閻王姓陸,是凡間修行上來的神仙,管陰司管了幾千年,老陸來陰司的時候,里畔就已經在這了,論資歷,里畔對他如此隨意實屬情有可原,但對東籬那般就……
老陸敲了敲里畔的頭,難得吹胡子瞪眼嚴肅道:“不可直呼東籬大人的名諱,你可知那位……”
“那位什么?他即便是新任閻君,可品階也高不過你去,論資歷,他還是后輩。老陸,你何必對他如此客氣?”
“里畔說得是,陸大人喚我東籬便好。”
熟悉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里畔愣了一愣,仿佛被燙了屁股一般,噌地跳了起來。抬起頭來,恰好撞進那微微含笑的溫潤眸光中。
東籬換下了玄黑色閻君官服,只著了一身月白色便服,腳下踩著木屐,頗有幾分在陽世長安城將軍府里閑散的樣子。
里畔霎時間心虛地漲紅了臉,避開了東籬的目光,嘟囔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是想將一壺不歸釀送予陸大人,權當餞行,此酒是本君在凡間歷練時,于長安家中親手所釀,彼時家中夫人……”
似想起了什么,東籬似笑非笑地問了句:“你深夜來此,想必也是要為陸大人餞行,不如……”
“不必不必!”里畔逃都來不及,耳朵里聽著東籬慢悠悠地吐出在凡間歷練的事,里畔越聽只越覺得耳根子火辣辣的,慌里慌張地便逃了。
老陸看著里畔這般吃了癟的模樣,一臉好奇地問道:“莫非里畔先前曾得罪過東籬大人?”
東籬緩緩回過神來,嘴角微微勾起,將手中拎的不歸釀放下,悠悠笑道:“想必從前陸大人縱著她,如今驀然換了個上司,令她心有惶恐罷了?!?
里畔從老陸那逃了出來,便撞上了追上來的謝必安,謝必安關心道:“如何如何?陸大人答應帶你走了?”
“那老狐貍!”里畔忽然想起,自己的話就這么被老陸輕車熟路地岔開了,便好生郁悶。
想到自己又被東籬抓了個現行,往后的日子只怕要更難過,不行,她必須得避一避風頭,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東籬非拿她開刀不可。
“里畔大人你莫走,你走了,我想你了該怎么辦……”謝必安抱著里畔的胳膊,那張慘白的臉在她的身上蹭了蹭,可憐巴巴地哀求道。
“我若不想法子避開,都說槍打出頭鳥,我就是那只出頭鳥!”
“你若真有三長兩短,必安替你收尸!”謝必安哭訴道,“可你若不回來了,這陰司待著還有什么意思?里畔大人去哪,我便去哪,天涯海角,必安也要和你在一起!”
里畔聽得毛骨悚然,連拉帶拽將黏在自己身上的謝必安給拽開,沒好氣道:“誰說我要逃了,我不過是避一避風頭,待風頭過了,自然就回來了?!?
“當真?”謝必安眼睛一亮!
“當真!”
至此,謝必安方才抹了眼淚,瞇起了眼,略一思量,湊到里畔耳邊,給她支了一招:“里畔大人,老范近日出了一趟差,陸大人要他將一位妖族公主散落的三魂七魄送回知吾荒。我瞧著那位妖族公主不是好惹的,八成是看上了老范這一款冰塊木頭,以至于老范到這時候還不能回陰司報到。您出于對同僚的關懷,也該去一遭打探個究竟。”
知吾荒遠在十萬八千里,迷路了也是常有的事,里畔這一去,大可在陽世快活個幾十年,到時候東籬八成便忙得忘了里畔曾得罪過他的事。
果真是極好的主意!
里畔感謝了謝必安一番,不禁更加警示自己務必要將滿肚子秘密藏好,防著這對兄弟一些。
話別了謝必安,里畔便匆忙回屋收拾行囊,以便盡早掛牌出差,啟程知吾荒。
此情此景,閻君大殿內,盡覽無余。
老閻王陸大人恰好正與東籬交接陰司大小事宜,行至那一面的天眼網,此天眼網乃如其名,枉死城內,陰司府中,但凡有任何異動,此天眼網皆會一五一十悉數呈現,無一能逃過閻君的法眼。
此刻那天眼網上,正有一白一黃、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于人跡罕至的角落交頭接耳,有所密謀,東籬面露幾分興致盎然,隨手一揮,畫面中,那二人小聲秘語了些什么,便盡數落入了東籬與老陸耳中。
“這丫頭便如此避本君如洪水猛獸?”東籬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這……”老陸的神色頗有些尷尬,“讓東籬大人見笑了,陸某年事已高,管轄多有紕漏。且里畔這孩子,雖是頑劣了些,本性不壞……”
“莫非他們不知道,陰司之中任何密謀,都難逃閻君殿的掌控?”
“這……”老陸的神色越發尷尬,“按說該是知道的,約莫是許久沒派上用場,便也忘了罷。依東籬大人看,是否要將這孩子攔住,小懲大誡?”
“不必……”東籬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知吾荒路途遙遠,讓她去吃一吃苦頭也好……”
知吾荒如今是妖族的老巢,那位知吾荒小帝姬,乃是知吾荒長公主與上古妖獸鹿猙之女,名喚鹿野,受妖族上下寵愛,性情十分乖張任性。
里畔要從鹿野手中要人,豈能吃到好果子?